元县令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各种药性不同、种植条件也不同的草药种在一起,但长势都极好,只能是土壤中加入了特别的养分?
而且尸骨提供不了这种养分,只有血肉才可以?且血肉提供的养分一次只能维持三五年?”
墨池答道:“这种养分也不尽然一定是血肉,有些技艺高超的山匠(注1)也懂的调理泥土的养分,能在北方种植好南方的花草,或在南方种植好北方的花草。但尸骨是一定无法改变泥土的土质的。”
元县令便又对赵云忙道:“赵云忙,你可识山匠之术?”
赵云忙却嘴唇诺诺,半天什么也没答出来。
元县令让墨若璧父女回座,继续审问赵云忙。
“赵云忙,你可知罪?院中尸骨若是十四年前所埋,缘何你一个不懂山匠之术、也不懂医理药理的渔民,竟能将满院一十三种草药种植的如此旺盛?
若你是为老妻种植醒神健脑的草药,缘何又要种植补血化瘀的药材?且种植的药材为何都是气味极大、扩散性极强的草药?”
赵云忙闭目不答,身体却微微的颤抖起来。
元县令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赵云忙,你院中草药长势好是不是因为你数年来不断杀人埋尸所致?
种那一十三种味道极大的草药是不是因为你要掩盖尸体腐烂的气味?因此我县衙中的衙役数次挨家排查都被你蒙混过关。
你所杀之人俱都何人,十二年来的数宗失踪案是不是都与你有关,杀人所为何因?你速速答来?”
堂下听审的百姓中有失踪案的苦主,此时便大声哭骂起来。
“你个挨千刀的杀人犯,你不得好死啊!”
“我家孩儿可是被你害了?还我的孩儿啊!”
一些人眼看就要掀翻隔离的栅板冲上大堂。衙役们也连忙维持秩序,一时间竟慌乱成一团。
元县令一拍惊堂木,大声呵斥:“堂下人等不得喧哗,违者二十大板,立即执行。”
说罢手执公案上的白色竹签用力掷于堂下。
一直静默异常的老艄公却突然大哭道:“小人不知啊,小人冤枉,那些尸骨真的与小人无关呐。”
说罢开始不停用力磕头,众人只听公堂上青石地板发出‘咚咚’的沉闷之声,没几下老艄公的额头就磕的鲜血淋漓。
元县令只好宣布休堂再审。
待嫌犯押下,元县令等主审官也退了堂。众人才高声议论起刚才的案子,无不夸赞墨若璧有一个有见识、有胆识的女儿,小小年纪初上公堂,面对一众人等竟能镇定稳重、落落大方的侃侃而谈。
尤其是公堂之上还有一个可能杀了无数人的杀人魔头,小姑娘面对这杀人魔头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着实令人佩服。
元誉却在刚刚退堂时便起身悄悄的离开了,只是离开时他默默的注视了墨池片刻,眼中流出的温柔神色全部落入了墨若璧的眼里。
堂下的青衣男子也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晚间元县令回了府,元瑶正在跟母亲痴缠,想跟大姐去长安玩玩,要母亲答应。
三天前李宇宁终于来了宜阳。原来元枚不告而别后李宇宁明白这次确实伤了妻子的心,便在父亲的院子里跪求了一夜,终于求得李博士同意再跟老祖宗商量娶平妻一事。
李宇宁又在老祖宗跟前磨了三四日,终于使得老人家开了口,同意再延迟两年,如果元枚还是没有子嗣,再考虑此事。
李宇宁准备启程来宜阳接元枚时,却因为连日的劳心劳力病了一场,长安到宜阳需三四日路程,李博士怕儿子路上身子骨受不住,硬是让他养好了病才启程。
元枚见到夫婿悲喜交加,夫妻二人经过一夜长谈终于冰释前嫌。
李宇宁有公职在身,不能在宜阳久待,而眼下夫妻二人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子嗣之事,便准备等李宇宁再休整两日,便启程回长安,由李博士出面找找太医令韩睿文。
韩家是医药世家,韩太医虽官衔不高,却深得帝后信任,御赐府邸就在皇城旁边的‘崇仁坊’,在帝后面前也很能说的上话。因此等闲人等根本入不了韩家的大门。
元瑶看大姐夫妇二人要回长安,她这几日提心吊胆,唯恐曹雨梅牵连出自己。后来听说曹家一家人不知去向,何小郎也得了疯症,她这才稍稍心安。
知道大姐要回去长安,她便央求大姐带上她,也好趁机躲躲风头。元枚却有些为难,便推脱说母亲同意就带她去。
元瑶便又来缠母亲。
元县令进门时元瑶正拉着母亲的胳膊撒娇卖痴,一副母亲不答应她就不走了的神态。
元县令便觉得头疼,同样的年纪,同样的女儿家,瑶儿整日里仗着家人疼爱,骄纵的越发没有规矩。墨家的女儿只比瑶儿大一岁,为什么却如此的懂事稳重,完全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看起来再也不能如此宠溺这个小女儿了,否则以后嫁了人还不得弄的夫家后宅鸡犬不宁?
想到这儿他便一声厉喝:“胡闹什么?看不见你母亲已经很疲惫了吗?”
元瑶和元夫人并未注意到元县令已经进了门,外间的丫鬟也未进来通报。这一声厉喝吓得元瑶身子一抖,紧跟着委屈的咬住双唇,硬生生的把哭声憋进了肚子里。
最近她有些怕父亲,前一阵父亲还罚她禁了十天的足。
都怪那个墨池!
元夫人心疼的一把搂过女儿的身子,看见元县令黑透的脸色,她又赶紧起身上前帮元县令脱掉外袍打岔道:“老爷回来了,今日的案子审的如何?”
元县令的脸色这才好了些,道:“很顺利,而且这个案子可能确实牵涉到失踪案。”
“当真?”元夫人挂衣服的手一顿,这个失踪案多年来毫无头绪,虽然她夫妻二人都很盼望这次的案子与失踪案有关,但没想到一审就能确定下来。
元县令在圆桌前坐下,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元瑶赶紧上前,替父亲捏开了肩膀。
元县令道:“这次倒是多亏了墨大夫家那个小丫头。”
“墨家女儿?怎么今日的审案她也帮上忙了吗?”元夫人诧异道。
注1:古代对园林工人和叠山工人的称呼。《中国古典园林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