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若璧心里清楚,女儿某些话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若被有心人听到做了文章,只怕会有很严重的后果。
幸而这两个晚辈都是面相良善之人。
看到面前的白衣少年有些熟悉的面孔,墨若璧突然想起他刚才的自报家门,便问道:“方才你说你姓安?”
安亦池拱手道:“晚生安亦池,字敬渊。”
墨若璧稍稍沉默,安亦池与幕比歌对视一眼,心内正觉惘然,墨若璧又问:“京城中姓安的官员不多,不知你是哪个安家的子孙。”
国子监置生只招收成绩优异的官员之子,且朝廷会负担所有学生的衣食住行。能进国子监读书代表着身份与个人的能力得到了双重认可。
因此才是上至官家下至平民百姓家的学子仰望之所在。
安亦池回答;“晚生父亲安沐华,官居礼部员外郎。”
墨若璧心中了然,的确万事冥冥中注定,又道:“原来是尚书令安老大人的孙子。你今年十四了吧?长得倒是很高。”
安亦池愕然:“伯父怎知晚生年纪?”
墨若璧笑着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年纪,还知道你小名叫呆呆。”
安亦池一下子红了脸,他两岁前的确有些呆,说话也晚。母亲说当时怕他不好养,就起了个呆呆的小名。
傍边幕比歌强忍着笑,憋得两耳通红,若不是有长辈在场怕失了礼,估计早就笑喷出来了。
安亦池喏喏道:“伯父怎知我的小名?”
不想墨若璧又看看幕比歌道:“不知户部尚书慕大人与你可有渊源。”
幕比歌拱手行礼:“正是家中祖父,晚生父亲是湖南刺史幕友民。”
墨若璧笑着道:“你也别想笑,你的小名叫木木,因为你小时候反应慢,你爹说像根木头,就叫了木木。”
幕比歌瞬间傻眼,安亦池瞥他一眼心里想到,‘这下总算扯平了,否则得被这家伙明里暗里笑上半年。’
墨若璧又问安亦池:“你父亲为你取名亦池,盗亦有道的亦,挥翰临池的池?”
安亦池与幕比歌对视一眼,这名字的确有些尴尬。他答道:
“正是这两个字,听母亲说,晚生三岁前只有乳名,大名是三岁启蒙时父亲所取。”
墨若璧笑的无奈,道:“你父亲这是故意的。”
未等安亦池问出为什么,他又道∶“不知安大人身子可还硬朗,老人家火气还是很大吗?”
安亦池心内疑惑,本想问问为什么说父亲故意的,见墨若璧差开了话题,只好答道:
“祖父身子还硬朗,脾气还是老样子,三五日总要骂一回人的。不知伯父是否与我父亲和幕伯伯都相识?”
墨若璧摸了摸下巴,这是他的习惯动作,曾经一度他想要留长胡须,却被墨池坚决反对。
理由是那样显得太老。后来胡子没留成,他却养成了偶尔摸摸下巴的习惯。
他说道:“嗯,倒是与你父亲和平浩多年未见了。”
安亦池与幕比歌对视一眼,平浩是幕比歌父亲幕友民的字。
这样说墨若璧确是父亲的旧识了。
不说书房内安幕二人被墨若璧调侃的如何狼狈。只说墨池去诊堂与大童交代几句后却径直出了门。
她要去桥沟巷找一个人,这个人能顺利的把黑大哥找给她的妇人推荐到‘温书院’去。
桥沟巷是老城区,这里住着世代扎根在宜阳县的老居民,他们熟悉宜阳的每一条大街小巷,说起宜阳的历史更是如数家珍。
这些都是他们祖辈的传承。
炎热的午后连知了都懒得叫,桥沟巷这样稍显破旧的老城巷平日里也鲜少有人来,这会儿整个巷子更是空无一人。
墨池走进巷子里不过百步,便在一扇刚刚翻新过的红漆木门前停了下来。
木门虚掩,她轻轻的推了一下,往里喊道:“刘婶婶在吗?”
桥沟巷刘夫人是宜阳出了名的善心人,她丈夫早亡,一个人含辛茹苦带大儿子。
儿子中了举人后,她的身子却越来越不爽利,儿子孝顺,感念母亲辛苦,便放弃了会试,在紫府大街开了间家具商行。
这些年刘夫人儿子的商行越做越大,在长安也有了分号。儿子媳妇又十分孝顺。一家人在宜阳是出名的良善之家。
刘夫人这些年事事顺心,身子骨也硬朗了很多,她常说做人不易,需多多积福,善堂寺院这些地方常能看到她的身影。
墨池与刘夫人便是相识在吴宅。
“谁啊?”一个面容富态、四十左右的妇人走了出来,看见墨池,便笑着招呼道:
“今日我这陋居可迎来个小仙女啊,进来吧墨家小娘子,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墨池一下子被弄了个大红脸。
妇人又笑了,连声道:“我不说了不说了,这小娘子脸皮太薄,经不起夸啊!”
墨池便道:“刘婶婶,我今日来是有事求婶婶的。”
妇人拉过两把竹编小凳子放在进门的甬道内,指着其中一把道:“墨家小娘子坐下说,这儿凉快。
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在桥沟巷,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回娘家探亲去了,我这好不容易才能来这儿住两天。
你这是碰的巧,要不就得到紫府大街找我了。”
刘夫人的儿子早在紫府大街置了大宅子,只是她怀旧,有机会就会一个人回来这座老宅住一住,每次连丫鬟婆子都不带。
刘夫人前日带了一车粮食去了吴宅,她现在虽然已是贵夫人,却从不拿腔作势,与吴宅的敏婶儿很聊的来。
敏婶儿家也曾是山东聊城的富户,据说生意做的很大,后来被当地的官员设计陷害
不仅家产充公,夫君和儿子也含冤致死。她便逃难来了宜阳。
敏婶儿说,她一定要活到能有人为她和像她一样的未亡人讨回公道的那一天。
墨池就是从敏婶儿那听说了刘夫人今日在老宅子。
刘夫人给墨池递过来一杯清水,自己在另一边竹椅上坐下来,调侃道:“好啦,说罢,小墨大夫。”
墨池抿唇一笑,“婶婶别取笑我,黑大哥他们是外乡人,不知道我家的情形,这样叫一声也就罢了。
您还不知道我吗?我只是父亲的帮手,连医女也算不上呢!”
刘夫人哈哈大笑,道:“小丫头就别谦虚了,以婶婶看来,你以后的造化要比你父亲大得多呢。说罢,你想让婶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