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禁地缓缓消失无踪,连带着里面的所有人,尽皆湮灭。
那张死亡海的地图,我拿来了。
仔细翻看,除了破旧一点,没有半点特殊的地方。
现在还不是寻找死亡海的时候。
兰家被灭,十六万骏马,钱庄酒楼,富可敌国的财富,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想要得到尽可能多的信仰,就必须揭竿而起。揭竿而起,就必须手下有兵。我不需要钱财,但普通士兵需要。
撇开兰家家产不说,还有一个潜在的更大危险。
都指挥使之子刘俊被杀,两个入道高人被杀,这件事瞒不了多久,不出几天,北邙山大草原上驻扎的大军,必定会杀过来。
刘广才督造护国长城,刘广才还有皇命在身,围剿一望无际北邙山之中藏着的匪类,藏着的玄冥教叛徒。
刘广才是真正大权在握,能先斩后奏。
入夜,知府大院。
我负手而立海棠花下,抬头望着天空之中的圆月。
梅儿缓缓走上来,远远的就低头行礼,腿肚子吓的哆嗦,小声道:“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我点了点头,随她在亭台楼阁之中穿行,来到书房之中。
书房很大,堆满了各种书籍。不是装饰,足足有万卷书,每一本都洁净无比,被人经常翻看。
而能进这里的,只有知府黄仁心一人。
进入其中,梅兰竹菊四个丫鬟都在,恭恭敬敬地上跪着。兰妃也在,站立一旁。
黄仁心坐在黄花梨书桌后,翻看着一卷史书,默不作声,脸色严肃。
我安安静静站着,八风不动。
良久,黄仁心缓缓合上书,认真的,一丝不苟的,把书的边角,捏的整整齐齐,然后放在桌子上,正正方方,有一点斜了,还要调正。
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来,说:“以往,你犯了错,见到我,都是跪下哭着求饶。今天,为何如此淡定?”
我:“跪下,是无能。不跪,是自信。你希望我跪你一辈子?”
黄仁心高高举起手,想要猛地拍桌子,但终究忍了下来。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制怒功夫一流:“自负,和自信,只差一个字。”
我笑了笑,没说话。
黄仁心:“兰妃和这四个丫鬟说,你会术法。”
我:“跟着贾道师修行三年,会一点。”
黄仁心终于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咆哮道:“闭嘴!你真当我是傻子吗?贾道师只会一点道术皮毛,这三年来,我敬他如上宾,那是因为三年前北氓府瘟疫,是他妙手回春救的。滴水之恩,北氓府臣民无以为报,我这个父母官,要替他们还。所以,贾道师在府中,做了什么荒唐事,我都睁只眼闭只眼。你这三年来,夜夜笙箫,寻花问柳,各种堕落,养而不教,父母之过。你娘亲去世的早,我忙于政事,自问亏欠于你。我纵容你荒淫无度,纵容你不学无术,小恶随行,无大过,便可付诸一笑,而后补之。你真当先人这句豁达的话,就是金玉良言吗?今天,你犯了件天大的错事!”
我笑了笑:“梅兰竹菊,扶少夫人回房。”
梅兰竹菊怯生生的望向黄仁心,黄仁心不发话,四个丫鬟不会听我的。
兰妃却是很给面子,深深望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拉了张凳子,坐在书桌对面,与黄仁心四目相对,淡淡重复一句:“下去!”
言出法随。
梅兰竹菊身形猛地一颤,连忙退出房间。
我微微一笑,拿起刚才黄仁心看的那本书,名《圣人传》这个世界上的书。
随意翻开,我淡淡问道:“多大的错事?”
黄仁心:“大胆!灭兰家满门。杀都指挥使之子,灭北邙军三百骑兵,大逆不道,受人三拜九叩之礼,口无遮拦,说当今圣上胆敢对兰妃不敬,一样杀无赦……这些,都是小事?”
我缓缓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问:“还不够小么?”
黄仁心:“黄泉,少给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你这是找死,也给我们黄家找死。”
我不置可否:“有些事,在所难免。”
黄仁心指着我:“你……你……你……”
我问:“北邙山如盘龙而卧,山高六千米,险峻挺拔,顺山行龙盘之势,修护国长城,你口中的圣上,下这个命令,是英明,还是昏庸?”
黄仁心:“立心仁厚,行事偏颇。”
我:“所以,都指挥使刘广才,多次派人北氓府各大城池征收青壮劳力,你都派人阻挠?”
黄仁心:“哼!劳民伤财,百姓十人去,九人不归,一人残疾。十几年来,北氓府满城空巷,只见妇孺老幼,不见少壮之年,我若不阻拦,长此以往,民不聊生,北氓府如人间炼狱。”
“我探听到消息,你们家圣上,三道密令连下,催促刘广才尽快督造护国长城完工,以抵挡北邙山外,炎阳王朝的边境告急。你阻拦这种事,是叛国,要诛九族!”
黄仁心冷哼一声:“我黄仁心一声行事,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圣上恩典。每月九封奏折,连续十二年,从未间断。圣上未下令倾尽北氓府青壮性命,未摘下我头顶乌纱,我就有资格阻挡刘广才胡来。”
我笑了笑:“所以,刘广才暗中策划,要灭我们黄家!”
黄仁心一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我和尚圣人传,随手扔在桌子上。
我说:“你我不管前世,不管今生,即为父子,便是缘分一场。你宅心仁厚,身为父母官,为黎民百姓做主,事事尽心,我喊你一声父亲,心中欣喜。但这圣人传,不看也罢。前世之人编撰,先不说真实性有多少,一百王朝征战千百年,如此乱世,圣人之书,慈悲宽容,如何救天下?”
黄仁心张口结舌,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我:“看多了圣人传,会迂腐的。如你!今天,不管我杀不杀刘俊,不管我灭不灭兰家,我黄家,都有一大劫!”
黄仁心忿怒:“他敢!我这就启禀圣上,求他做主!”
我:“呵呵……说你迂腐,你不要觉得我不敬。十多年来,刘广才抓壮丁,北氓府境地,民生哀怨,你无数次上书,你家圣上会不知道?他装聋作哑,不问不顾,反倒三道密令传给刘广才。呵呵……伴君如伴虎,帝皇之心,始终长存鲜血杀戮。说不准,我黄家大劫,就是你家圣上暗中推波助澜的。”
黄仁心目瞪口呆。
我:“所以,他是你家圣上,在我这,他只是一条狗,一条我不开心了,就杀了炖肉的狗!仅此而已!”
黄仁心:“你……你……你……”
我转身,出门,在门口顿了一下。
清冷的月光落在我身上,我的身前,是万里河山,我的身后,背影笼罩一切。
我头也不回,笑吟吟的,开玩笑一样,淡淡说一句:“我黄泉,今日今时起,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