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微下了楼。
整个园子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石庆按着那东西,坐在地上喘息。
他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珠。
唐熙看不到那些,但却真真切切感觉到卷动的气浪,艰难的角力。
他不敢打扰石庆,看明微下来,急忙压低声音问:“明七小姐,怎么样了?”
明微点了下头。唐熙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直到这时,他才敢露出些微紧张来。
“继续运气。”明微看着石庆,“你要习惯,随时都在阴阳之间的感觉。巫者,鬼神之使,不要拿正常人的眼光看自己。”
石庆听她这么说,勉力打起精神,运转心法。
阴阳之气再度流转,但这次的动静小多了。
不再牵动外面的气息,只在石庆体内。
石庆的呼吸慢慢平缓地过来,精神也一点一点恢复。
他终于吐出一口气,擦掉额上的汗。
“多谢。”这一刻的石庆,诚心诚意地道谢。
一开始,他们之间是交易,但是这些细微的技巧,明微其实没有必要教他。
明微淡淡点头:“东西呢?”
“在这里。”石庆张开手。
他的手心,浮着一团挣扎的黑气,被他的法力裹得严严实实。
唐熙看不到,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抓到了?这要怎么处理?”
石庆也看向她。
明微反问:“你巫门就没有流传下只言片语?”
石庆迟疑了一下,取出一个小银瓶:“只有这个,但我们一般用来装蛊虫的。”
明微仔细看银瓶,上面刻着弯弯曲曲难以看懂的符文,看起来很神秘。
她把银瓶还回去:“这是禁锢咒文,你没学过吗?”
石庆摇头。
明微叹了口气:“建议你回去翻一翻,我想你们巫门传下来的旧物里,应该有不少类似的咒文,整理出来,说不定补上缺失。”说完,她指了指,“把它放进去吧,这禁锢咒文可以封印住它,小心些。”
石庆点点头,拿起那个小银瓶,将手里的梦魇慢慢地往瓶口引去。
那团黑气挣扎扭曲着,却被石庆稳稳地捏着。
就在它碰到瓶口的时候,温秀仪从楼上下来,按着晕眩的脑袋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石庆手一抖,那团黑气脱出他的手心,一溜烟往外面飞去。
“抓住它!”明微喝道。
石庆猛扑过去。
但是来不及了,那团黑气逃得飞快,一溜烟从破了一个角的阵法里逃走了。
石庆摔在地上。
唐熙忙问:“怎么样?抓住了吗?”
石庆爬起来,再也找不到那个梦魇,懊恼地向唐熙请罪:“十爷,对不住,我、我没抓住它……”
唐熙失望极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问明微:“它是不是还会回来?”
明微看着梦魇逃逸的方向,摇了摇头:“应该不会。”
“那就好。”唐熙只要自家不沾上这个东西就行了,它会逃去哪里,并不关心。
石庆今天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巫师是什么感觉,结果却没有完美收场,心中失望极了,扭头道:“秀仪!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冒失?”
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现,他就不会……
温秀仪呆了一下。
从小到大,石庆从来没有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她说话。
可这件事……
她看到唐熙投来的目光,同样带着轻微的责备,顿时委屈极了,直想掉眼泪。
“我……”
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和她没关系。”
温秀仪愣了一下,发现帮她说话的人,竟然是明微。
她什么意思?
石庆和唐熙也在同时向她看过来。
明微道:“先前我就觉得奇怪,梦魇这个东西,力量非常微弱,它只能寄于梦境,人身上的阳气,就能自动将它驱离。所以,大部分做噩梦的人,都不用特别处理,就能自行恢复。为什么缠着老夫人的梦魇,会一缠数年之久?”
“什么意思?”
明微捡起那块碎掉的八卦镜,一边拨弄,一边道:“我的意思是,这梦魇,也许是人为养的,所以这么强大。”
唐熙倒抽一口气,脸色越变越难看。
人为养的?所以说,是有人对唐家……
“刚才它跑掉,并不是因为秀仪姑娘突然到来,而是……有人把它叫走了。”
唐熙和石庆顿时汗毛直竖。
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有人对唐家下这样的手。
这个人,不但将梦魇送进了唐家,甚至还能叫走,这岂不是说,唐家由他想进就进?
唐熙刚想说话,楼上传来百灵的声音:“十爷,老夫人有请。”
“老夫人醒了?不是惊醒的吧?”
百灵笑道:“不是,十爷先上来说话。”
唐熙看向明微:“明七小姐……”
明微摆手:“十爷去吧,我在附近走走。”
看她望着梦魇逃离的方向,唐熙意会:“小姐自便。”
唐熙上了楼,唐老夫人已经披衣坐起。
唐大夫人亲自服侍她漱口。
“母亲!您感觉如何?”
唐老夫人神色安详,说道:“几年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好像心头搬走了一块大石。”
唐大夫人笑道:“母亲这是病好了呢!日后一定健健康康,等着享儿孙福吧。”
唐老夫人满含希望,看向幼子:“是真的吗?”
唐熙点头:“母亲安心,您的病因已经找到了,日后再也不会惊醒了。”
唐老夫人松了口气:“好、好!是那位明七小姐找到的吗?”
唐熙笑道:“是石先生。明七小姐说,她现在功力尽失,什么都做不了,石先生通晓阴阳,完全可以找到梦魇所在。所以……”
唐老夫人点头道:“我听懂了,是她教石先生的?”
“是。”
唐老夫人神情缓和:“她那样的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在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将指压教给百灵,又将驱邪教给石先生,是个心地纯善的人啊!你们这下相信我的眼光了?”
唐大夫人含笑:“母亲看人,自然是准的。儿媳还以为,她便是拿出了法子,也会待价而沽,没想到会这么干脆……”
唐老夫人心情极好,笑道:“这看人哪,你们还缺了几分火候。”
唐熙笑着恭听,等母亲发话,他才下楼出屋。
此时他脸上再无半分笑容。
心地纯善吗?或许可以说,她是个大方的人,但绝对不会没有所求。
一个不求回报的人,不会那样暗暗嘲笑秀仪。
她是在报恩,更是在亮出自己的筹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