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年欲摸摸他的头,手到半空才惊觉昔日牙牙学语的小儿已经长高长大,变成翩翩少年郎。微微一笑,转拍他的肩膀:“年后姐姐不送你了。天气冷暖,记得增减衣裳;有事无事,书信勤来。空闲,带你外甥讨西瓜吃去。”
“西瓜、葡萄、人参果,姐姐喜欢,我给你送去。”说着垂下泪来。罗绮年更加心酸,也跟着低泣。团团不明所以,见大人都哭了,也跟着瞎嚎。
“又不是再见不着。”
“都像你?狠心绝情抛弃妻子一走五年?鸿雁难通,尺素难度。好容易盼回来,却牵了个女儿家让我堵心。”懊恼失言,讷讷不能语。
韩轩敛了笑,望着院墙外的四角天空怔怔出神。
……
老韩家和韩伯爷家同一太祖,只在韩父父亲那一代分了家。老韩家人丁凋零,只韩父一颗独苗,而韩家本家却子孙繁茂,五代上上下下百十来人。因韩父父母早逝,韩父在韩伯爷家住了几年,直到他长大能够独自生活,所以老韩家给韩父父母修坟建祠堂的时候,一并把韩家本家囊括在内。
除夕这天,韩家奔劳在外的子弟纷纷回乡,参加祭祖。男人们按长幼次序敬香跪拜,女人们则摆桌放筷,准备宴席。
桌椅既设,家人就位之初,果盘冷菜十余种;酒过一二巡,小盘小碗十中;小吃上完,方及正肴,鸡鸭鱼肉,皆大碗大盆盛着。场面之大,热闹至极。
罗绮年叹息:“太奢侈。”荒年多饥馁,而今不过温饱,不将有日思无日,恐待无时思有时。心中烦懑,她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溜将出来,独自沿着冰封的清河散步。
野生的水鸭子水鸡怕冷,缩在芦苇窝中睡懒觉,白鹭贪食,长长的尖嘴找寻冰层薄弱的地方啄食。罗绮年微微一笑,呼出一口浊气。
“你不开心?”
罗绮年歪头打量来人,却是李贤仁。一年未见,他风采依旧,不,应该说他比以前更加俊朗了。少了少年时踌躇满志的浮华,多了青年人脚踏实地的沉稳。唔,比以前顺眼多了。
“后不后悔?”
罗绮年挑眉:“以为你改好了,不曾想还这么龌龊,你以何身份问我,凭什么问我?”
李贤仁苦笑,温柔地看着她:“我心所悦,唯尔无他。”
罗绮年摇摇头,拍拍手往来路走:“我替韩秀感到悲哀。”
李贤仁立在风中,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默默出神。如果,如果他能早些醒悟,用自己的双手赚钱养家,她会不会就是自己的?
“就知道你忘不了她。”
她是我心中的朱砂痣,是白月光啊。李贤仁微微一笑,如春风拂柳:“怎么会,碰到了随便聊聊,大家亲戚一场,何必生分。”
韩秀嘟嘴,原谅他表里不一。她没有办法,她家李哥哥太优秀,她拍马不能及,只能守在他身后等着他偶尔回头张望。哪怕只有一眼,也心满意足。她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即便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但是人在自己身边。这就足够了。
摸摸平坦的小腹,这儿又孕育一个小生命,一个她和他共同拥有的小可爱。
“罗大人升迁走了,你会提上去做县令吗?”
李贤仁摇摇头,温柔地说:“不会。”他有污点,一生不能洗净,他的官场之路,注定比别人艰难。
……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自前天她无意说错话,她们之间便冷了下来。一个别扭不好意思道歉,一个话少不懂解释。今儿他兴致冲冲打扮一新,还给她穿漂亮衣服,很疑惑,很好奇。
“到了你就知道了。”
“天寒地冻,大雪深数尺,你不说我不出门。”打了个呵欠,她好想困觉。前儿守夜,昨儿拜年走亲戚,累坏她了。
“不去保准你会后悔。”
罗绮年被韩轩拐上了山。弯弯曲曲的山路,积雪全被铲到路边,露出原本青黑色的泥土。
“傻子,山路那么长,你也不嫌辛苦。”
“不算什么。”
韩轩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走山路。山脚下三两颗梅花绽放,有白色的、金黄色的、红色的,疏疏落落点缀在白皑皑的山脚,鲜妍可爱。
罗绮年折了一支拿在手中把玩。
“你就带我来爬山?”她歪着头,嘴角微微翘起,有点淘气,有点傲娇,还有点妩媚。韩轩吞吞口水,“嗯。”
罗绮年忿恨,踩他一脚,依旧随他上山。
走了许久,来到一个山坳,坳子里大片大片红梅竞相开放,一朵压一朵,惊艳了天地。皎洁的积雪压着红梅,白色的雪,红色的梅花,分外妖娆。罗绮年看痴了。
韩轩圈着她,耳鬓厮磨:“美不美?喜欢不喜欢?”
“喜欢,轩子,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很高兴。”盈盈浅笑,揉碎了星光,参满了日光。
韩轩眸色幽幽,嗓音暗哑:“我也喜欢,雪肌红裘,极度魅惑。”
轰——罗绮年听见烈火燃到极致的爆炸声。“色*狼!”
“错了,为夫起码是色*中*饿*狼。”
没法聊天了,她撇下他钻进梅林。韩轩大笑着追上,牵着她的手漫步林间。他摘下一朵半开的花插在她的鬓间。红梅乌发雪肌,天下绝色。
罗绮年害羞一笑,梅花太娇艳,她抿唇,转眸间秋波粼粼:“花好看,人好看?”
花开半开,蕊间一抹黄,鲜妍明媚,而水灵灵的美人比花儿还要娇艳。他吻吻她的额头:“不及夫人半分。”
罗绮年矜持,推开他暗自偷笑。
女人,尤其是爱美的美人儿,最喜欢听心上人说自己漂亮。
玩了半日,韩轩逮了只松鸡烤着吃。那松鸡好好笑,觅食的时候发现韩轩想要逮它,一头扎进雪里一动不动。韩轩不费吹灰之力捡了起来。
“想不想溜冰?”
吃饱喝足,一动不想动的罗绮年听了立马来精神:“想!”前几天他们挖莲藕,划着小舟在冰上玩耍,忒多花样,她看了眼馋极了。奈何一帮糙爷们儿,只她一个年轻媳妇儿,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玩儿。
那天晚上,她做梦都是在玩溜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