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贤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当然也是最受宠的,每年拜年都有它的份儿,今年也不例外。韩杰在家无聊,也跟着去,而豆芽儿因为没有见识过乡下人家拜年的热闹,也跟着去玩儿。所以一行人加上小黑一块儿,提着礼物走在乡间小道上颇为壮观。
大家先去给村长拜年。村长不是官,但是在村里的地位比官老爷还强些,因为村里一应大小事务都要经他点头准许方能执行。也不多待,说了几句吉祥话,送了礼物就走了。
然后去二伯公家,也就是韩父的二伯。韩父幼年丧父、青年丧母,他二伯、大伯对他多有照顾,因此韩父一家对他们很感激,很尊敬。
二伯公已经八十八高寿了,满头银发,门牙摇摇欲坠。他看到韩轩他们到来很高兴,吩咐自家大儿子韩泰和大儿媳赵氏招呼他们。韩泰和赵氏也六十多快七十的人了,韩轩他们那里敢劳烦他们,略坐一通,说了些吉利话就往大伯公家去。
大伯公比二伯公长五岁,现已九十三,是村里少有的长寿老人之一。看到他,罗绮年以为自己看到了寿星公。只见他脑门儿秃了一大块,露出圆溜溜的大脑门儿,脑门四周一圈银发。他大概看不清了,耳朵也聋了,听见他大儿子韩祥伏在他耳边大声说韩轩他们来了,就裂开没有牙齿的嘴巴大笑,声音浑厚若钟鼓:“蛮牛啊,媳妇儿啊,好好好好!”
黑里俏端了一盘花生瓜子出来:“人老了,眼瞎耳聋的,你们大声跟他说话,他偶尔听得见一两句话。”黑里俏的大儿子韩志杰跟在他娘身后忙活。
罗绮年惊叹:“嫂子,你儿子这么大了?”
忽然有人点他的名字,还是个漂漂亮亮的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婶婶,韩志杰没出息地红了脸,支支吾吾找个借口跑出去了。
黑里俏哈哈大笑:“出息!他十四了,过两年可以说媳妇儿咯。”
“噢!”罗绮年惊讶:“嫂子,您几岁了?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呢。”
“嗐,小丫头嘴巴甜,嫂子我差不多可以做你娘了。”
“嫂子年轻,没看到你儿子我还以为你就十几岁呢!”
“哈哈哈哈——小样儿,嫂子稀罕!”
和大伯公他们说了几句吉利话就转进里屋跟伯婆拜年。伯婆比大伯公小五岁,和二伯公同岁,也已经八十八了。她腿脚不便,冬天怕冷,因此每天窝在屋里。不过她的眼睛尚且清明,耳朵也好使。
“大壮媳妇儿?过来我瞧瞧。”
罗绮年看一眼韩轩,韩轩点点头,罗绮年才在伯婆身边坐下。
“乖,乖,真乖。”伯婆枯槁的手抚摸罗绮年细嫩的面颊。冰冷干燥的皮包骨,厚厚的一层老皮下是水一样的筋肉,那种感觉,好像鬼怪缠绕。罗绮年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仓惶间对上伯婆慈爱的眼神,忽然,那种陌生又可怕的触感也不觉得难以忍受了。
“伯婆。”
软软糯糯撒娇的声音瞬间触发伯婆的爱意。
“唉,我的心肝儿,晚上陪伯婆吃晚饭啊。伯婆悄悄跟你说哦,伯婆泡了春酒,泡了两大坛呢,待会儿给你喝。”
“嗯,谢谢伯婆。”
“唉,真懂礼貌。”伯婆摸摸罗绮年的小脑袋,罗绮年也享受地垂低脑袋方便她抚摸。
“伯婆我也要喝春酒。”韩贤赶紧出来刷存在感。
“诶,都喝,都喝。伯婆泡了很多哩,够你们喝。杰小子说话不顺溜,待会儿鸡冠子给你吃哈,让你以后唱歌比说话还好听。”
韩贤嘴角抽抽,伯婆记性不好了,老把他和三个搞混。
“大壮,这是你儿子吧?都长这么大了,真好看。”伯婆拉着豆芽儿的小胖手上下打量,点头:“嗯,不错,养得好啊,够壮实。”
豆芽儿害羞,躲在罗绮年怀里解释:“伯婆,我不是大壮叔的儿子,我是韩贤的同窗。”
“哦,是小状元呀,厉害厉害。”伯婆笑眯眯的,更加喜欢豆芽儿了,吃饭的时候都要他坐旁边。
四盘冷,四热炒,四大盘煨炖大菜,这是乡下人家最最讲究的席面了。
大伯公高兴,颤巍巍地举起酒杯:“蛮牛子,来,闷一杯。”
韩轩起身,轻轻和大伯公碰杯,才坐下来一口干掉杯里的酒,喝完还酒杯朝下,让大伯公看他喝完了。果然大伯公很开心,咧着无牙大嘴哈哈大笑。
罗绮年早好奇所谓的春酒了。她面前也有一个小瓷杯,倒了半杯春酒。她先喝了半碗汤,然后端起酒杯小小呷一口。嗯,药香果香酒香完满融合,有点甜、有点香,余味绵长,齿颊留香,比她酿的葡萄酒桂花酒什么的好喝多了。
不贪杯的她眯着眼小口小口喝完半杯,又拿过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给韩轩也满上,然后享受地喝起来。
“喜欢?”韩轩失笑,他家媳妇儿的小模样就像个偷吃的小老鼠。
“大壮媳妇儿喜欢,待会儿抱一坛家去。”伯婆笑眯眯地说。老人家最喜欢看孩子们吃好喝好。
“嗯嗯。”罗绮年小鸡啄米般点头:“谢谢伯婆!”除非盛情难却,罗绮年轻易不拿别人的东西,除非碰到她特别喜欢的。
除了春酒,桌上的菜肴也十分美味。罗绮年从来不知道,原来简单的添加油盐煮出来的菜也能如此美味。媳妇儿吃的高兴,韩轩自然欢喜。桌上他媳妇儿瞄一眼的菜,下一秒他就夹一筷子敬她的饭碗里。温柔周到的令桌上可以讲亲的半大小子羞红了脸。
酒足饭饱,罗绮年摊在伯婆的怀里揉肚子:“伯婆,你的春酒怎么泡的啊,真好喝。”双颊通红,口齿缠绵,俨然醉了。
伯婆慈爱地扯一条毯子该她身上:“春酒也叫八宝酒:黑枣、荔枝、桂圆、杏仁、陈皮、枸杞、薏仁米、橄榄,泡一个月,过年的时候就可以拿出来喝了。”
“放,各放多少啊?”
“一丢丢。”
“一丢丢是多少?”
“合适。”
罗绮年摇摇头,伯婆的脸变成两个了:“伯婆,嘿嘿,有两个伯婆。哦,又变成三个了,好多好多伯婆啊,嘿嘿。”
“嗐这孩子喝醉了。”端着醒酒汤进来的黑里俏给罗绮年喂了一碗,然后出门喊韩轩过来背他媳妇儿回家。
“闺女儿,常来看伯婆啊,伯婆给你蒸甜糕吃。”伯婆依依不舍,灰色的眼珠子都沁出泪水来了。
“呜呜——我不要回家了,我要陪伯婆——伯婆,我不走,我在这跟你一起睡觉啊。”
“诶诶,我的乖孙,伯婆喜欢你。”
“噗嗤——”黑里俏大笑:“蛮牛子,干脆留你媳妇儿我家得了。”
韩轩揉揉额角,他乖乖巧巧的媳妇儿喝醉酒就成无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