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着我妈出了卧室,我也很快起来跟了出去。
进到客厅就看见林屹端着早饭从厨房出来,他看见我妈立马神情略带紧张起来,一脸正经的停下来说:“妈,早饭我做好了,洗把脸过来吃吧”。
我妈点了点头,往洗漱间去了,林屹一转眼看见我站在不远处笑看着他,跟我说“老婆,赶紧去洗脸,今早上的饭都是你爱吃的”。
我妈和我前后脚进了洗漱间,我笑着跟我妈说:“以后只要林屹在你不用起来早,只需要按时起床,准备吃饭就行,还有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告诉他,他什么吃得都会做。从今天起,你得端着你丈母娘的架势,让他多伺候伺候你”。
我嘴里这么说,心里其实是想让林屹多点表现的机会,多和我妈相处相处,他们两人相处的时间长了以后林屹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我妈白我一眼说:“他一个男人把饭做了要你做什么?你最差也该帮帮忙吧,只等着吃你好意思吗?还让我端着丈母娘的架子,你就不怕我不在的时候他在其他方面给你找补回来”。
我吐吐舌头说:“都一样啦,他做我做一样的,没差!再说,他也不会为了这些事跟我计较”。
“还敢这样说,不管什么家务做久了就会烦,你可长点心吧,家是要所有人努力的,你要是一直都只吃不做,那谁都能取代你的地位!你得让人稀罕,而不是这样没头没脑的只顾着享受”。
“好啦妈,以后我尽量去给他打打下手,不过我想我要是真进厨房他是会把我赶出来的,他就跟你一样,不想让我见烟火,说对我皮肤不好”。
“他稀罕你,你也得在意他,你要是做饭不行,就在其他方面补给他,让你的婚姻平衡起来”。
看我妈的架势是准备喋喋不休了,我赶紧说:“知道啦,妈,赶紧洗脸,吃饭去了,吃完饭带你到上海逛逛,拍照留个纪念”。
我两下刷了牙洗了脸站在我妈旁边看着她洗脸刷牙,十几年没这么看着妈妈了,她头上出现了丝丝白发,很少,却也已经有白发了。
十六年,曾经满头青丝很漂亮的妈妈,现如今年过半百,虽然身材还一如既往地好,但是岁月到底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头上的白发,眼角眉梢嘴边的细纹,脖子上松弛的皮肤,处处都显示着时间走过的迹象,真的是一句话形容最好,从古至今岁月饶过谁!
所谓人人平等,在现如今的社会,也仅有在时间面前才是真正平等的,不论你位高权重富可敌国,还是穷困潦倒三餐不继,时间不会因为这些而对谁多一分少一秒,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公平的事。
看着我妈洗漱完毕,我拉着她的手同她一起在餐桌边坐下。
今天林屹做了水晶虾饺,煎饺还有西湖牛肉羹。
盘子里的虾饺只只晶莹个个剔透,虾肉透着粉嫩;煎饺个个微黄,上面沾着粒粒芝麻,还有细碎的葱花,有着淡淡的葱香味飘来,闻着就觉得好吃。
我快速夹了虾饺和煎饺放到我妈的盘子里,示意她赶紧尝尝,跟她说:“林屹做这些口感独特,味道很鲜美,赶紧趁热吃”。
我妈夹起一只虾饺,轻轻咬了一口,嚼了嚼赞叹到:“好吃!”
只说了这两个字,我妈很快把我给她夹的虾饺和煎饺吃了个精光,手底下飞快为自己盛了碗西湖牛肉羹,喝一口竖起大拇指说:“真厉害,这味道,堪比大厨!
我记着我以前在县里的酒家吃过这样味道的虾饺和煎饺,那家店是一对夫妻开的,女的做厨子,男的跑堂端茶送水,我记着那男的叫祝有财,夫妻两人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她经常也在店里帮忙,那家店的吃得全都味道特别好,现在想起来还让人惦念”。
林屹这时说:“妈,你说得是我的姥爷和姥姥,我姥爷在世时候就是和我姥姥开了家酒楼,一直到我姥爷得病去世才关了门。后来我住在我姥姥家里,跟着姥姥把她的手艺学了过来,不敢说百分百有我姥姥的手艺,绝对也有个百分之九十多,你既然喜欢吃,就多吃点,不够了我再去做,这些吃的全部不费事,想吃什么菜尽管说”。
我妈开心地说:“哎呦,那还是真的有缘啊,以前我可喜欢买你姥姥做得虾饺了,可惜啊,那么好的味道,从老祝去世再没吃到过,你是厨师啊?”
我笑着说:“只能说他在家里是厨师,上班时候时用电脑的,工资可高了”。
我妈这才问我:“对了,他家在哪?父母是谁?”
林屹急忙答道:“我家在柳林村,我爸叫林帏”。
“林帏?林帏!是县里奶粉长厂长的林帏?那你妈叫什么?祝老女儿我就只见过几面,我吃虾饺那会还是小孩子,她看起来跟我一般大,长得挺秀气,我还真挺好奇你妈叫什么名”。
我笑着说:“妈,你怎么和查户口似得,赶紧吃饭”!
我妈瞪我一眼没再说话,夹着虾饺吃得很快。
我趴到她肩膀上说:“吃完饭我们收拾好行李,先带你去上海有名的景点玩玩,拍几张照片,给你留作纪念”。
我妈拿着筷子说:“我想去南京看看,以前你爸就是在南京上学,我想看看他嘴里的中山路是什么模样”。
“好啊,那你赶紧吃,我们一会租辆车,带你过去,上海到南京,不是多远”。
我妈点点头说:“石头你也赶紧吃,吃完我们去洗碗,玄子你和林屹去租车”。
“得令!”
被我一打岔,我妈就忘记追问林屹妈妈名字了,也好,省得她问完再接着问林屹家里其他人都有谁,这种查户口式的谈话最让被问的人尴尬,能避开最好。
租到车后,从上车开始,我妈就一直在说曾经的事。
她说,我父亲从军校毕业后,回到家乡给她看过南京中山路的照片,当时我父亲站在街头,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只一张照片,就让我妈深深觉得,南京是个好地方,把她的男人养得那么好。
刚到中山路时,我妈一脸的兴奋,她说,她还记得清清楚楚,照片里我父亲站在哪里,那背景就跟刻在她心里一般,即将要见到了,心里很激动。
她开心地在街头四处观望着走在前面,我、林屹和继父跟在她身后,我们走过了中山路所有的地方,一个小角落都不曾落下,我妈却没有看到她刻在心里的景象。
她脸上的表情很不开心,没了刚来时的欢欣鼓舞,满脸地沉重,没了一丝一毫的快乐,看了让我都能感受到她心里的失望和难受。
现如今的中山路,早已经不是曾经的中山路了,怎么可能找到以前的建筑,曾经的情意只能留在曾经的岁月里,过去的只能放开,好好过现在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即使曾经铭心刻骨,终生难忘又能怎样?死亡是一切的终结!
再说岁月已经渐渐盖过了所有,又何必翻出来。
当我们四个人在中山路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我妈才悠悠说了一句:“我忘记了你爸说得中山路是三十多年前,我现在来,不仅见不到曾经的中山路,更别想找到你父亲来过的感觉,罢了,回吧,玄子”。
我妈来这里只是为了寻一寻我父亲曾经在这里待过的感觉!
只可惜,30多年物事全非,怎么可能寻到。
可怜了父母二人,活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他们夫妻二人在父亲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两个人一起到想玩的地方玩玩,从来都没一起走一走自己人生另一半到过的地方。
这种遗憾在我父母身上今生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回来了,而她以后的日子是我继父陪着度过,这样的遗憾不能再在他们两人身上重演。
在这一刻,我在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我会让我妈和我继父的生活里再不出现这样的情况。
我妈说要回,我们又回到上海收拾了行李,去到医院里同孟黍拜别,之后就买了最近一班飞机回西安。
我妈即将回家这事我跟谁都没提,我的家人和亲戚没一个知道这个消息,因为我妈说想给所有人一个惊喜,与我的想法差不多。
我把我妈带到林家别墅时,正带着狗遛弯的舅舅看到我妈登时眼睛就直了,手里牵着的狗链被狗带走他都没察觉,整个人愣在了当地,满脸的不可思议和惊喜交织。
过了好一会,他突然反应过来,迈着大步子朝我妈跑过来,把我妈紧紧搂在了怀里,语带哽咽地说:“姐,我都想死你了”!
我妈摸摸舅舅的头说:“我这不回来了吗?开心点,以后我们姐弟还和以前一样,互相帮助,好好过日子”。
舅舅脸上很快流满了泪水,哽咽着说:“姐,小飞不在了,不在了”。
我妈轻轻拍着我舅舅的背安慰他,转脸问我:“你舅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把嘴凑到她耳边说:“舅妈得了宫颈癌,救不回来,去世了”。
听我这么一说,我妈红了眼眶,喃喃说:“哎,我们两人,真真是一对难姐难弟啊”,两个人搂着闷声哭起来。
听着我妈肝肠寸断般难受的哭声,我别过头轻轻摸了摸眼角,楞在一边,连安慰他们都忘了。
林屹把我楼进怀里,他轻声叫了几声妈,我妈并没有反应,他这才捏了捏我的手,示意我劝劝。
我跟我妈说:“妈,我好不容易让我舅带着狗狗不再为了我舅妈难过,你这一来就前功尽弃,哎,我说,你还不赶紧安慰安慰我舅舅”。
我妈转脸摸了下眼角说:“好弟弟,我们都不哭,不哭,我们要笑,笑着面对这一切,我就不信,这生活真能把我们给压趴下!别哭,别哭”。
这时雪白的萨摩耶自己跑到舅舅脚边,轻声叫着,用嘴扯着舅舅的裤脚,这小家伙就好像明白人心里难受,一直摇头摆尾想让主人开心。
我妈注意到小狗,视线转到它身上,不由说:“这狗好漂亮!”
我舅舅这才弯下腰把狗抱到怀里,怜惜地摸着狗狗的脑袋,和我妈说:“我给它取名念飞,以后,它就陪着我一起过日子”。
我妈点点头,淡淡说到:“有点念想也好,好好养着,姐跟你说,成成他妈是没了,你得为了成成好好活着,他还没结婚吧,没了妈,我们得替他把一切都考虑周全”。
舅舅听到我妈提到王成,气呼呼的说:“我要是找到他,非打死他不可,还替他娶媳妇,我真希望这辈子没生过他,养过他,也好过养那么一只白眼狼,他最好就死在外面好了”。
我妈并不知道王成的事情,我看她想要维护王成,快速拉住了母亲,对她摇了摇头。
舅舅接着说到:“姐你不知道,他在西安不好好上班,跑去跟人鬼魂,还学会了吸毒!吸毒花钱很快,他的工资不够用,他回家一声不吭把我给他妈准备用来治病的五十万从家里偷了出去,从那往后到现在,他是马上一年时间未曾露面!要不是他偷了钱,他妈的病也不会耽误太久,或许还会有一线生机!
可怜我媳妇临死还惦念着他,一心想见他最后一面!
这个不孝子,养他真跟养条狼一样,好不容易长大了,一次就伤透了父母的心”。
我妈听着这些话被震惊地合不上嘴,好半天才说到:“那报警抓他啊,让警察把他抓回来!吸毒还得要戒毒,不管他做了什么,小飞肯定希望他可以重新走回正轨然后堂堂正正做人,一辈子都过得幸福!我们得找到他,把他找回来,让他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我妈这话是不错,可谈何容易,先不说戒毒有多难,到现在为止,连一丁点他的消息都没有,这个王成就和人间蒸发似得,离家后竟一丝一毫的消息都没了!这真的是让人有办法无处可使啊。
“姐,我到是很想找到他,可报警也大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哎,有那样一个儿子,简直是气死我了”。
我妈拍拍舅舅的肩膀,“别生气,咱得先为自己身体着想,养好身体,好好活着,然后再慢慢找王成,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信他能成耗子钻地洞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