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双离偏头想了想,道:“你的老师说得不错,帝业确定关乎天下。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牵连到天下所有的人。有时他随便一个想法,就能制很多人于死地。就像我的师门,我不相信师父师伯他们会参与谋反,可皇帝说谋了就谋了,师门就这么被灭了,大家就这么死了。”
柳双离说着,垂下了头,话语凄清。
男孩也偏过了头,顿了一顿,低声道:“我很抱歉。”
柳双离先是一怔,片刻后又笑了笑:“这不关你的事啊,思扬,你不用道歉的。”
男孩表情很是认真的盯着柳双离,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就是道歉了,还有,你要接受。”
“啊——”柳双离睁大着双眸。
“听见了吗?”
“噢,”柳双离轻笑着,“听到了,我也接受了。”
男孩这才放心似的点了点头。
“那么,思扬,”柳双离又试探性的说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韩公子那——”
“那怎么了?”
“嗯,我不认为韩公子是在谋权篡位,你这个说法有些夸张了吧。”
秦思扬板了张脸,道:“是,他也好,他还说他是为了天下仓生呢,还为了助我,赌上了韩府百号人的身家性命呢。听着真是个圣人。”
柳双离故作轻松的又是一笑:“是不是,你也别太在意。再怎么,韩公子也不是在害你啊,你就——放轻松点了。反正,我们现在也别无办法,都接受韩公子的提议来到这里了——”
柳双离的话还没说完,男孩又闹性子的别过了脸去。
柳双离见此,无奈的叹了一声。
荒野之地,残垣断壁,清冷空鸣。
如被铅粉涂抹过的天上,看不清星星的闪烁,一轮圆月也缺了一角。
柳双离仰躺回断墙上,漠然的望着那一轮未圆的明月,良久,才侧低下头来,看向男孩。
此时的秦思扬早也重躺回墙上,看去,他半闭着双眼,没有睡去。那一脸淡漠的表情,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那一身上好面料的衣服,虽因连日的荒野徒行,多有划破,但看着还算完整,还可完整遮体,不必急着去换。
只那一双鹿纹单靴,因攀爬过多,裂开了长长的缝口,露出靴内的黑丝布袜。
这靴子真要换一双了,柳双离心道。可看向即使闭着双眼,也是一脸倔强的男孩,柳双离又有些犯难了。
抬头又望向洒着银辉的明月,柳双离苦笑,今晚就先放过了吧,明儿再劝劝。
可想着明儿再劝,次日一早醒来,却发现不再需要。
因为柳双离一早醒来,就发现墙头上,赫然摆着两双厚实的牛皮长靴。
也不知是夜里几时出现的,看去,靴头上已闪动着晶莹的露珠。
无需再多说,柳双离比划着两双新靴,向男孩摊手耸耸肩。
男孩冷着张脸,死要强的不去看这两双突然冒出来的新靴。
一早再无他话,简单的吃过早饭填饱肚子,秦思扬就闷头的让柳双离替他换好的新鞋,然后出发。
翻过了最后一座山头,两个孩子终于进入了蒙人的地界。
再行了一天,绕过了一段崎岖的山路,那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敞开在两个孩子面前面。
晚春三月,蓝天白云,草原上鲜碧如画,人行其中,好不惬意。
“好辽阔,好漂亮,我喜欢这里。”柳双离一脸兴奋的赞叹道。
“再漂亮也不是你的。”男孩却扫兴的顶回道。
柳双离却并不在意,反是笑道:“那当然啊,这样辽阔美丽的地方,怎能是我的。”
“它是蒙人的。”男孩一脸强调的说道。
“哦!”
“是烧杀抢掠我们的蒙人的。”
柳双离明白了男孩的意思,无话可答,只能摇头一叹。
“思扬,那首敕勒川,怎么念了?”柳双离突的问道。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还有呢?”
“男儿血,英雄色。为我一呼,江海回荡。山寂寂,水殇殇。纵横奔突显锋芒。”
“好美,好雄壮,也好热血。”柳双离又赞道,“真不像是个只懂杀戮的民族能唱出的歌。”;
“是美和雄壮,热血更不假。”秦思扬说道,“因为这本就是一首战争悲歌。还有,蒙人本就是好战的民族,杀戮是他们的本性。”
“战争?”柳双离又是一叹,“这样的美景,要是染上了鲜血,会更显惨重的。”
男孩点点头。
突的数声马鸣长啸,由远而近。
柳以双惊呼:“马声?有人来了。”
可,茫茫草原,一眼望不到头,又从何去找山丘掩体。只听马声越近,站着就可远远望到飞驰的身影。两个孩子无计可施之下,只能迅速趴下身子,以图草丛遮身。
但,两个孩子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即能听到马声嘶鸣,那飞驰在马背上的人,又岂会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两个孩子刚刚趴身在地,数匹大马就近到了他们眼前。
就见马背上,几个壮实身躯的蒙人,怒目瞪向两个孩子趴倒之处。
几句蒙语高声喝斥,两个孩子明知对方是在向他们呵斥,却还是惊得不知如何去回答。
要知,从没人教过他们蒙语啊,他们能怎么办?
见无回音,一记马鞭,就甩向了两个孩子趴倒的地方。
柳双离一见马鞭扫到,不及思索,跃身跳起一扬手就接住了马鞭的攻势。
秦思扬见柳双离跃起,知再藏也无用了,只能跟着跃身而起,立在了女孩的身后。
单手接鞭,如此之准稳,是练家子?
马背上的几个蒙人具是面上一惊,细看向地上的人。
见跃起接鞭的人,竟只是个孩子,且还是个汉人装束的。
哪里跑来的这样的孩子?
又是几句呵斥,见汉人装扮的孩子只是松开了接住鞭子的手,却不回话。双眼睁得大大的,愣愣的看着他们,一脸的疑惑。
几个蒙人眉头皱了一皱,轻咳了两声,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马背上其中一较为白净的年轻男子,即向同伴点点头,转用汉语向两个孩子问道:“孩子,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们,”柳双离一惊,不想蒙人中还有汉语讲得如此好的,怔了一怔,答道:“我们从那边来的,请问各位壮士,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边?”几个蒙人皆是一惊,那个方向,不是大周吗?再细看这两个孩子,见他们衣衫皆破,身上沾挂着不少淤泥。看淤泥的成色,不似草原上的,难道,这两个孩子真是从大周那来的?
又是一阵眼神交换,白净的年轻男子又问道:“你们来自大周?”
“嗯,是的。”明知不可能隐瞒,柳双离照实回道。
“即是大周之人,为何要来到蒙人之地。”
“我们想来看大草原啊。”柳双离不加思索的回道,因为这本也是她来此的一个目的。
“看大草原?”真是个好目的,白净的年轻男子这惊吃得不小,他怔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回答中惊回过神来。一回过神来,即把这个即惊人又可笑的回答,翻成了汉语,告诉同伴。惊得他的同伴纷纷用即新奇又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他们。
“看大草原,就你们两个孩子?” 良久,白净的年轻男子,才想到向两个孩子确认回答。
“嗯,不可以吗?”柳双离虽听不懂,却还是大概明白了蒙人纷纷望过来的目光中的含义。偏头笑道。
见这大孩子一脸单纯的样子,听到翻译的蒙人均不由的带着更为新奇的目光看向她。
“孩子,你们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吗?”白净的年轻男子,皱眉说道。
“死?”柳双离撇撇嘴回道,“没这么夸张吧。”
“看你们也是练过武的人,但到底只是两个孩子,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这么大胆的跑来蒙地,不知两地连年战争不断吗?”
“嗯,知道,”柳双离照实回答,“我们还见过你们蒙人抢杀我们大周的普通白姓呢。”
也不知这个孩子是太过大胆了,还是太过白痴。马背上的蒙人均觉得不可思议,纷纷翻身下马,走近两个孩子。
“既然知道,还敢跑到这来,不怕一来就被杀死吗?”
“嗯,你们要杀我们吗?”柳双离睁着双大眼问道。
“孩子,你们虽有武在身,我们要想杀,还是很方便的。”
“为什么?”
“为什么?”
“嗯,”柳双离点点头,“为什么要杀我们。”
“这不用为什么?”白净的年轻男子摇头苦笑。
“蒙人没有律法的吗?”
“律法?“
“杀人偿命啊。”
“哈哈——”白净的年轻男子这一回真是不由的不大笑出声。
“蒙人为何一定要和大周战事不断呢,大家和平相处不好吗。”
“和平相处?”白净的年轻男子真觉得这个孩子天真得可以,大笑声中,更显嘲弄,“孩子,你了解蒙人吗?”
柳双离摇摇头:“不了解。”
秦思扬却上前拉了拉柳双离,似有不悦之色。
柳双离安抚性的拍着男孩的手。
白净的年轻男子好笑的看着两个孩子,正待要再说明一下。他的同伴却在这时,用蒙语跟了说了数声。
白净的年轻男子这才收住大笑,向他的同伴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同他的同伴一起,再度翻身上马,勒紧马缰绳,这才向两个孩子一抱拳,道:“我们有事走了,两个来看风景的孩子,若是有缘,咱们再会。哈哈,到时要是你们觉得这大草原还有生趣,不妨和我说说,我定带你们四处观光下。”
“谢谢,这位大哥。”柳双离轻笑的回道。
“哈哈,可笑又可爱的孩子。”白净的年轻男子又是一声大笑,一提缰绳,正要扬鞭而起。
突听柳双离大叫一声:“等等,这位大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