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淮说道,“在下奉皇上之命,与李副千户及孟家兄弟一起前往蓟镇查探战况。我们先是在遵化城五里外,发现了黄台吉的数万大军。接着在陈家沟,又发现往遵化赶去的阿济格大军。在下便认为,阿济格故意绕开三屯营,势必是要与黄台吉合兵一处,围攻遵化,于是想悄悄跟上去看看是否属实。没想到他们到了上水河,竟突然进入两旁的林中隐藏了起来!这两个鞑子,就是在河西务抓到的。”
赵率教看看那个女真鞑子,再看看秦书淮,眉头越皱越紧。
他开始倾向于相信秦书淮说的是真的。他相信就算这个秦千户有些来历不明,那三个宫里的大汉将军总不可能同时投敌,来谎报军情的。
现在一个极为矛盾的问题摆在了他的眼前。
如果说皇太极和阿济格的大军都先于自己赶到遵化,那这遵化城自己肯定是进不去了。如果进不了遵化城,便只能与鞑子野战,这无异于送死。一方面鞑子军野战能力本就在关宁军之上,另一方面为了快速行军,自己这四千精锐全部轻装简行,别说重骑兵,就是重装甲的步兵都没有,就更没法打了。
更何况这个秦千户已经说了,阿济格的大军正在去往遵化城的路上埋伏自己。自己若是再按原定计划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事实摆在眼前,要救遵化难于登天。
但问题是军令不可违,袁督师要自己救遵化,自己如果擅自改道,回头要是遵化城破,朝廷怪罪下来,自己按律当斩。
兵部和朝中的那帮蠢蛋可不管自己有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只要自己没有按时到达,就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有埋伏?野战不是建奴对手?这些理由都会成为自己怯战、脱逃的借口,他们不将自己大卸八块才怪!
秦书淮见赵率教一脸的举棋不定,也是早有预料,便说道,“赵将军,遵化城是万万去不得的。不过,遵化城还是要救的。”
他的话正中赵率教的心意,赵率教沉吟了下,问道,“依千户之见,当如何救遵化?”
秦书淮淡淡一笑,说道,“赵将军可听过围魏救赵?”
赵率教眼睛微微一睁,又道,“秦千户有何高策?”
秦书淮不假思索地说道,“建奴初入中原,虽势如破竹,却并非自认天下无敌。贼首黄台吉向来老奸巨猾,他必然留好了退路,以确保一旦入塞后战事不利,大军有退出塞外的机会。而从目前建奴大军所在的位置来看,赵将军以为他们的退路会在哪里?”
赵率教沉吟了一小会,双目猛地一睁,射出两道精光。
恍然大悟地说道,“建奴既然往遵化靠拢,那么他们的后路,必然选在大安口、罗文峪两处。这两处是离遵化最近的长城关隘,若是他们战事不利,要退兵出塞,肯定会选这两处。”
秦书淮点头道,“赵将军明鉴。建奴贼夷兵力本就不多,他们不会沿途分兵,只会选择重要关隘驻兵,而大安口和罗文峪作为他们退出关外的必经之地,必然有兵把守。不过从目前来看,黄台吉的中军、阿济格的左翼军都在遵化附近,而岳托的右翼军主力在二十八日已到了石门寨,说明大安口和罗文峪的鞑子兵其实不多,主力应该是投降的汉军。这部分汉军战力本就不高,而且相信底层军士大都是被迫投降,抵抗应当不会太激烈。其中罗文峪离此地不过七八十里地,明日上午便可到达,到时我军以四千人围攻,当可破之!”
秦书淮所说都是史实。在罗文峪驻兵,留出退回关外的后路,这既符合用兵常识,也符合皇太极性格,所以他相信这点历史应该不会和有太大变化。
赵率教依旧眉头紧锁,看得出他对这个方案还是没底。
秦书淮继续道,“若是攻下罗文峪,到时我们只需放走一小股建奴去通风报信,再假装做出要继续攻大安口的架势,黄台吉很可能会认为我军有斩断其后路,围歼其主力的意图。黄台吉是个极为谨慎之人,在不明白我军具体布置的情况下,极有可能被我们唬住,从而发兵回援大安口和罗文峪,保住通往塞外的退路。如此,遵化之围自然可解!”
赵率教沉默了许久,又道,“秦千户所言,不过是个中可能。若是建奴不回援,而选择攻下遵化,继续西进呢?”
事实上,秦书淮对皇太极回援大安口、罗文峪抱有极大的信心。因为后金在入关初期确实比较谨慎,并没有太过轻视明军,毕竟宁锦之败犹在眼前。这点从很多史料上可以反应。比如代善和莽古尔泰就担心入塞后敌众我寡,被明军斩断后路而围歼,所以数次劝说皇太极退兵,再比如皇太极率两万大军外加两万厮卒仍不敢攻遵化城,因此在这种心理下,突然听闻出塞后路被截断,再联想起自己入塞后一路所向披靡,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明军是否设了圈套。
更重要的是,即便皇太极不担心、不回援,代善和莽古尔泰两大贝勒也势必会劝说他回援。这两人在初期是一直反对入塞的,只是历史上的明军实在太没用,两人最后才逐渐打消了疑虑,不再提反对之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皇太极最终不回援,或者只回援了部分人马,一部分仍然进攻遵化城,秦书淮的目的也达到了。
救下赵率教和这四千精兵,就是他的唯一的目的。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千方百计地把赵率教忽悠到罗文峪去。只要能吃掉罗文峪那边的千把后金兵,有这层战功在,再加上自己和极赏识赵率教的孙承宗一起在崇祯面前帮他说好话,赵率教必然不会死。
赵率教不发一言,表情凝重地沉思起来。
这时,孟威也说道,“赵将军,秦千户所言句句在理。那黄台吉的大军和阿济格的大军是我们亲眼所见,将军切勿再中了建奴的圈套,徒送了四千将士的性命啊!”
孟虎和李敬亭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赵率教听到“四千将士的性命”几个字,眼皮子猛地一抬。这些将士很多都是他当年在前屯卫一个个收拢过来的,哪个不是跟着自己豁出命去的兄弟?这些兄弟别说自己能将他们的名字倒背如流,就是他们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老婆孩子叫什么都能略知一二。
自己能从只有三十几个家丁的戴罪之人,坐到如今的平辽将军、左都督,不都是这些兄弟用鲜血给自己换来的?
违抗军令,擅自变道,就算死也只死自己一个。而前往遵化,则可能会死尽所有弟兄,孰轻孰重?
他的眼神渐渐坚定,背也挺得更直了,显然已有了决断。
不过发话之前,他先看了眼李德成,然后问道,“李监军意下如何?”
他无赖圆滑的一面又展现了出来。李德成是监军,自己擅自更改军令,若是获得李德成的同意,那罪过可就轻了一等了。
李德成又如何不知道他的用意?自己是监军,若是同意他更改军令,朝廷只要怪罪下来,自己死罪难逃。
秦书淮有些担心李德成不同意。
李德成果然冷冷地说道,“赵将军这是要拿咱家当挡箭的大盾使呢。”
秦书淮正欲发话,却又听李德成凄切地一笑,笑中有无奈,更有认命。
“呵呵,咱家伺候了皇上一辈子,早把一切都给皇上了。若是能为皇上保住这四千精兵,咱家就是再把头颅献给皇上又何妨?”
秦书淮一怔。
赵率教亦一怔。
“赵将军,命大军启程吧。军令是咱家让改的,是咱家监军不力,大概齐就是这么个情况了,呵呵,哈哈哈哈哈……”
秦书淮冲李德成重重一拜,道,“李公公大义!”
赵率教昂首挺胸,用尽浑身力气嘶喊道,“全军听令,向罗文峪!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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