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定睛去看,分明是秦翛然的玉壶。
她从佛堂出来那日,便让清凌归还给了秦翛然啊。她与秦翛然再次碰面的时候,秦翛然对她热情尽数褪去,不像是仍有情分的样子啊。
现下又把这玉壶送来,到底用意何在?
清漪仔仔细细去想,也想不明白。
萃浓道:“这个东西好生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她想了一小会儿,灵光乍现,“这不就是小姐还给表少爷的玉壶嘛?”继而又疑惑道:“可是壶上并没有这些裂纹啊,表少爷送这么个破东西做什么?”
清漪仔细去看,那玉壶之上果然有许多的裂纹,倒像是碎了之后重新拼接起来的。
可不是吗?那日秦翛然一怒之下把玉壶砸碎之后,又把残片尽数捡了起来。后来,鬼使神差一般,他命人找了最好的工匠,把玉壶修复如初。
就算是如初,那玉壶上还是有裂痕的了。
破碎的东西,怎可能如初呢。
秦翛然深陷其中,又怎会明白。
清漪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她看到玉壶的第一反应,便是无论如何都要见上秦翛然一面。
她仍在禁足之中,思来想去,只能在夜半时分偷偷出门了。
中秋的月亮格外亮堂,照的那庭下如积水空明,倒映着桂花树的影子。
馥郁芬芳,清漪只需轻轻一跃,便翻过了围墙。
清漪到的时候,秦翛然大概早就料到了她会来,身边空无一人。
远远望去,秦翛然身形瘦削,虽然只是八月中旬,已经披上了大衣。
许是因为上次大病,秦翛然身心交瘁,病好之后还是耐不住秋风了。
清漪心下百感交集,从未想过再见的时候,竟是这幅场面了。
她走过去,轻声唤道:“表哥。”
秦翛然回过头来,一丝的讶异也没有。
“里头坐吧。”
明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理不合,清漪还是走了进去。
“表哥身子可大好了?”
秦翛然不带一丝表情,回道:“早便好透了。”
二人长久无话,只听得外面有风,打在纱窗之上,飒飒作响。
清漪手里一直拿着玉壶,此刻便放在桌上,鼓足勇气道:“表哥,这玉壶……”
秦翛然木愣愣地坐着,只盯着那玉壶看。
分明是一瞬间,却感觉已经过了千百年了。
清漪还是不愿意接受他。
“妹妹,外面传言如沸,争相来沐府娶亲。可是那些求亲之人,三教九流,哪有一个配得上妹妹的。”
原来,他对她依旧是如此关怀。
清漪心下全然都是感动了。
她以为,秦翛然再也不肯理她的了。
秦翛然继续说道:“我知道妹妹是不会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的,可是姨夫那里,万一耐不住外界压力,草草把妹妹嫁了可怎生是好?”
同样的话,清沅也说过。清漪可以直接对清沅说她不嫁。可是对于秦翛然的一片好心,清漪如何说得出口。
她心里,念着的已全然是秦翛然的好了。
清漪下定了决心,终于径直袒露出自己的心迹来。
“不瞒表哥说,如果不能得偿所愿,嫁与我心悦之人,我宁愿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嫁于旁人草草一生。”
秦翛然心里“咯噔“一下”,几乎脱口而出。
“妹妹此言,可是已有了心悦之人?”
清漪不再隐瞒,点了点头。
秦翛然算是全明白了,为什么他对清漪那般好,清漪仍然毅然而然拒绝了他。甚至他危难之际,清漪也断断不肯应允了他。
原来,她与他一样,皆不愿将就。
都只愿,与心悦之人共度余生。
秦翛然只觉得心中千百般滋味汇集在一处,他想劝清漪,可是他拿什么来劝清漪呢。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罢了罢了。
“姨夫、姨母他们知晓此事吗?”
清漪摇头,“并不知晓。”
秦翛然有些着急,问道:“妹妹何不如实说出?”
清漪依旧是如实说出,“我与那人不过萍水相逢,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有生之年,不知能否还会遇到。更何况,表哥曾对我说过,情爱之事是我朝禁忌,我如何提得?”
秦翛然忽然想起与清漪初识的时候,她说他在寻人。
那人身高八尺,剑眉星目。然而清漪却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姓名。
可不就是萍水相逢吗?
晃神之间,他已尽数都了然了。
如若不是心悦之人,清漪怎会私自离开了水月庵。她那般性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主动离开的。
秦翛然心中,被苦涩塞满了。
二人又是长久无话,那满室寂静之下,甚至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数不清的煎熬。
只听得有人在门口处扣了几下,继而便看到凝波进来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大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现下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秦翛然吩咐她下去了,这才说道:“想必爹娘和姨夫、姨母一起回来的。妹妹尚在禁足之中,被人发现了不知道还要传出什么样的风波来呢。妹妹还是赶紧回去吧。”
清漪心下也是这么想的。
便对秦翛然道:“劳表哥费心,我这就回去了。”
她对秦翛然福了一福,“表哥,我对你不住,日后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我所能。”
秦翛然道:“妹妹这是见外了。什么对住对不住的,不过都是自愿罢了。”
清漪不欲再说,言语无用,日后若是她能帮得上忙,定不会推辞了去。她转过身,念着秦翛然的好,便准备回去了。
此刻,秦翛然却忽然拉住了清漪的胳臂。
清漪感觉到胳臂处一暖,便听到秦翛然唤道。
“芜弟。”
清漪一怔,她到底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自从那断袖一事落下帷幕,秦翛然便只唤清漪“妹妹”了。
“芜弟,”秦翛然又唤道,“如果你还没有寻到你的心悦之人,姨夫又执意要把你嫁出去,我仍愿意娶你。”
清漪几乎都要掉泪了。
他明知自己心有所属,就算勉强嫁给他,也不会有夫妻的情分在。然而,在传言如沸的时刻,不论她心中在意之人是谁,他仍愿意娶她。
清漪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要融化了!
她甩开秦翛然的手,急匆匆跑出去了。她怕她再不走,就会忘却自己的初心!
然而跑出去之后,清漪发觉自己已经满脸都是眼泪了。
人生处处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说的便是秦翛然这样的人吧。
清漪胡乱擦了一把眼泪,把这份感动藏在心底,便匆匆回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