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随着玲珑去了,王夫人盯着清漪看了半晌,才开口道:“听凌儿说,木公子来自江南木家。我虽是妇道人家见识甚短,但也知道几户人家。只是不知这木家到底是谁的府邸?家父大名可否方便告知?来日凌儿心血来潮要去一番也未可知。”
清漪女扮男装之时并未细想,只是这王夫人忽然问起她父亲的名字,清漪倒是有些隐瞒不下去了。她支支吾吾道:“家父……家父……”
王夫人笑起来的样子依旧是那般慈眉善目,“你的父亲,姓沐,只不过不是草木的木,而是沐浴的沐。他是护国大将军沐云霆,你是沐府第二女沐清漪,是我的女儿。不知我说的是也不是?”
清漪昨日里还吃心父母没有认出来她,今日听了王夫人这几句话,心下翻起了兼天波浪,几欲把自己淹没。
她的母亲,终究是认出了她。
清漪眼泪顿时喷薄而出,“娘……”
王夫人眼泪也不自觉地流出来了,她招呼清漪靠近些,“来,过来,让娘好好看看。我的漪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王夫人抱住清漪,就像幼时抱清漪的那般。
二人八年未见,此时一见都觉得分外辛酸。
尤其是清漪,年岁尚小就被送去了水月庵。陌宁待她虽好,却终究不是母亲。更何况,陌宁向来严苛,甚少对她有温和之色。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罢,王夫人才松开手,取出帕子帮清漪去擦眼泪。她那么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擦得干干净净。
清漪的心里面简直要融化了。
王夫人道:“漪儿,回来就好。”
是的,不论以往发生了什么,只要回来就是好的。
王夫人因清漪一事病情愈发严重,此刻见清漪平安归来,眉眼之间全是温和之色,与清沅所说大相径庭。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
她原是当局者迷,只顾挂念着自己的女儿,却不想被清沅巧妙地利用了这个弱点。
王夫人心下明了,却还是问道:“漪儿,你这身衣衫是我做给致诚的吧,穿着还是合身的。”
清漪道:“那日与表哥、小弟初见,表哥见我衣衫太大,就把娘亲手做的衣服送给了我。每次穿在身上,就好像娘就在身边一样。”
王夫人道:“我每月都有给你缝制新衣,你每每穿上可都这样感慨?”
清漪愣了一愣,知晓那些新衣必定是被清沅扣下来了。但她还不想姐姐和娘亲闹矛盾,因而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神色,道:“是,女儿每每穿上,都觉得离娘很近。”
王夫人又问道:“那你在水月庵可想年娘亲与爹爹?为何连封家书都不曾传过?”
清漪再次愣了一愣,心想姐姐果真是不喜欢自己的。她扣了爹娘的送给自己的所有东西,也扣了自己想要送给爹娘的东西。
清漪依旧选择了帮清沅瞒下来。
“八岁离家那年,爹爹口口声声说对我失望之极,我不敢……”
王夫人心下已然明了。平日里只知道清沅心性极强,却不知原来她竟是个容不得人的。看来清沅所说的漪儿与别的男人做出那等不知廉耻之事,倒是虚多实少了。
“漪儿,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
这句话,清漪在梦中想过千遍万遍。她只以为爹娘还因往事不肯接她回来,却不想娘亲待她还是一如往日。
八年来的隔阂,就被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清漪眼中的泪终于再次掉落下来。
她轻声应道:“娘,我不走,一辈子都陪在娘的身边。再也不走了。”
王夫人笑道:“真真是个傻姑娘,你爹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不晓得会有多开心。怕是立刻都要允了你与致诚的婚事呢。”
王夫人虽不再偏信清沅之词,终究是要试一试清漪。
果真清漪回绝道:“女儿还小,阔别双亲多年,只想承欢膝下,还不想嫁人。”
王夫人心里虽有些不悦,但是想着自家女儿方才回来,也不适合把话说的太绝了。所以,她决定把婚事暂且搁一搁。故而温和道:“你不想嫁,便不嫁好了。”
清漪心下感激,低头却见自己依旧穿着男儿衣衫,心下想起方才王夫人说过,若是知道她回来,爹爹不晓得有多开心呢。她忽然觉得自己寻不寻灵渊其实没那么重要了。她既然回到了沐家,那就做会这沐家的二小姐吧。
如果有缘,自然会遇到的。如果没缘,踏破铁鞋也毫无用处。
“漪儿,不如你换回女儿装束吧。总是穿着男儿衣衫成什么样子。等娘好了,再给你裁制几件新衣。”
清漪点头,“娘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女儿想再等几天再换回来。再过三天便是娘的生辰了,女儿想等到那天再换。”
王夫人宠溺道:“漪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二人正说话间,清凌已经煎好了药,走了过来。
王夫人与清漪相视一笑,虽不言语,却早已明白了彼此的用意。
清漪对清凌,道:“小弟,我来吧。”
清凌本不擅长这汤药之事,便把那碗药给了清漪。
王夫人撇嘴道:“方才把药洒了,我聊想着终于可以不喝了。却不想还要喝这苦巴巴黑漆漆的东西。”
清凌甚少见王夫人这般直白可爱,再看王夫人的脸,虽在病中,却比方才气色好了许多。可真是奇怪呢。
“良药苦口,夫人不仅要喝,还要喝的干干净净才好呢。”
王夫人听完清漪这话,心里暖暖的。再看清漪,她一勺一勺地喂着王夫人。她没有帕子,便用袖口帮王夫人轻轻擦拭着嘴角。
汤药虽苦,王夫人的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她的女儿,还是和以往一样,善良单纯。
清凌见清漪喂王夫人的样子,心下动容。若是二姐在的话,大概也是这般模样吧。他发觉自己有些伤感。王夫人虽不是他生母,但是从小对他关爱有加,倒是比生母还要亲上几分。然而他却从未与王夫人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刻。他已然半是感动,半是感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