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终于注意到了清漪的反常,心里有着千万个不解。再看清漪身旁的萃浓,同样是满脸泪痕。
这沐府的夫人生病,她二人哭什么。
虽是不解,他也不愿清漪此时招惹了自己的亲爹,忙拉了清漪一把。这一动作落在了沐云霆眼中,他才注意到清凌带了两个人回来。
这二人面相清秀,说不清的熟悉,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清凌介绍道:“爹爹,这是江南木家的木芜公子,出门游历,与孩儿虽说是萍水相逢,却甚是投机。孩儿这才邀请木公子来家中小住。”
又对着萃浓介绍道:“这是木萃姑娘。”
沐云霆“嗯”了一声,表示已经知晓了,出于礼貌,他还是开口道:“木公子若不嫌弃,就在敝府住下吧。有什么需要的,让凌儿去办就行。照顾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清漪哪敢让沐云霆见谅,忙应了几声便随着清凌退下了。
沐家的院子很多,沐云霆和王夫人分居两处,现下王夫人住的是衡芬苑,从前叫做潋芙馆的,因着西陵禁荷才改。沐云霆住的是碧绿轩,植满了终年含翠的松柏,一眼望去便能让人感受到威武不屈的气质。这衡芬苑与碧绿轩分别在大堂两侧,遥遥相对。
从大堂旁边的小径过去,才是清凌他们的住所。自东而西,分别是清沅的棠玉苑,清漪的溶月居,清凌的凌云阁,西厢则是客居了,现下有秦翛然一家住的逍遥院,还有空着的终南别居。
再往后才是姨娘们的住所和佛龛。
清凌本来是准备让清漪与他住在一处,萃浓住在清沅处。可惜萃浓死活不同意。旁人或许不知,清漪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一次,虽说是女扮男装,然而一旦遇见清沅,被揭穿却是迟早的事情了。
在没有寻到灵渊之前,她还不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一旦让所有人都知晓了她沐家二小姐的身份,她怕是连沐府的大门口都踏不出去了,哪里还能寻人。更何况,众人眼中的她已被父母遗弃,哪里还有脸出现在公众的视野之中。
秦翛然见萃浓不肯,便提议道:“倒不如萃姑娘和芜弟都住在我们那里。萃姑娘住在我母亲旁边,芜弟住我附近,这样也亲近些。”
清凌因王夫人生病一事,心情欠佳,也懒得去管清漪到底住在哪里,只得应了一声,便往自己的凌云阁走去。
秦翛然见状,忙解释道:“姨妈生病,表弟这也是心急,芜弟可别怪我们这东道主照顾不周。”
清漪心里明镜似的,道:“表哥不必解释,我自然明白。”
转眼之间便到了逍遥院。昔日庄子作逍遥游,以大鹏而引出圣人无名。以逍遥名院,可见沐家待客之道实实是无所求。
院子里种了竹子,青翠欲滴。西厢隐藏在竹子后面,愈发显得清净。
清漪和秦翛然住在一起多有不便,然而她与萃浓住在一处,又会平白地添上许多的误解。只得勉强住在了秦翛然附近,与萃浓所居之地倒也不算远。
一切事毕,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清漪并未觉得饿,只是挂念着王夫人的病。她问了秦翛然那个木头表哥,然而却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只能一个人干着急。
着急也没有办法,清漪便坐在窗前,拿出那本《心经》翻了起来,不自觉地,眼泪便掉落了下来,把那纸氲湿了一大片。
秦翛然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低头垂泪的清漪。她身形瘦削,往那里一坐,更觉得瘦小。看见她掉泪,秦翛然忽然有一种揽她入怀好好安慰的感觉。
不久之前,在姨妈那里看见清漪掉泪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这样的想法。现下这种想法愈发强烈。若不是清漪以男人的身份出现,他大概已经就这么做了。
他已经十八岁了,到了娶妻的年龄。若不是挂念着清漪,早就娶了适龄的女子。家里面娘虽然往他房里塞了几个通房丫鬟,男女之事他也不是不知。但是面对着清漪,这种强烈的感觉他还是头一回。然而在一瞬间他就明白过来,面前的可是一个男人啊。
羞赫之色浮现在脸上,来不及安慰失落的清漪,便惶惶离去了。
“咦,表少爷这是怎么了?”
萃浓进来的时候便看到了秦翛然魂不守舍的样子。清漪听到萃浓这么一说,也回过神来。而秦翛然,早就走的没影了。
“小姐,既然咱们都已经回来了,为何还要装成这个样子呢。”
清漪愣了一愣,方缓缓说道:“我就站在爹爹面前,他也认不出我。萃浓,你说,爹爹他,他是真心实意要接我回来的吗?”
萃浓知晓她这是吃心了,忙宽慰道:“小姐,咱们离家八年了,别说将军认不出你,小少爷不是也没认出你吗?小姐快别多想了。小姐若觉得男儿装更合适,那便继续这样吧。”
清漪回道:“我是怕爹爹他根本不愿见我,我以真实身份见他,反而让彼此尴尬。”
萃浓道:“小姐别想这些了,眼下夫人的病才最要紧啊。”
清漪眉头皱的能拧出水来,“今日见到娘如此憔悴,我竟不知如何是好。”
萃浓道:“小姐既然回来了,就在夫人膝下好好侍候,夫人病情好转也未可知啊。”
清漪点头,却还是止不住痛心。幼时常听人言,子欲养而亲不在,总是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意。现如今,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只剩下满心的凄楚。母亲抱恙,她甚至都是最后一刻才知晓的。她不敢想,如果她没有下山,或许知道母亲病危的那一刻她还毫无知觉。
不论以何种身份,她一定要陪在母亲身边,也算尽了这么多年未尽的孝道。只是,母亲若是知道陪伴在身边的就是那个“不思悔改”的女儿,真的不会嫌弃她吗?
清漪心乱如麻,手上却飞快地转动那串念珠,唯有如此,她才能稍稍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