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倏尔而逝。
新年已至,合欢宫宴。
清漪与沐府诸人一道进了宫,远远便看见陶芝孝一人孤零零地坐着。这些时日以来,清沅虽然与陶芝孝亲近不少,然而深埋于心中的芥蒂又岂是一日可以尽除的?清沅不愿,他也就不勉强了。
真正的感情,大抵便是心心相知的理解与包容吧。
再一看迎面走来的向家诸人,气质容貌皆是上等,尤其那向家大公子向易,更是百里挑一的儒雅美男。大抵是有清沅之事在前,清漪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盛世美颜之下竟是那般窝囊与不堪,就连见礼,也寥寥草草敷衍了过去。
立于一侧的向笛眼神躲闪,却终于朝着萃浓母子走了过去。
“霁儿,来,让向伯伯抱抱。”
霁儿踌躇着不肯动身。
萃浓想起上次得知霁儿身世之后,向笛那如同吃了一盘子苍蝇一样恶心难看的脸,心里面便一阵寒凉,正待出口讽刺几句,杨骁却拉住了她,继而对霁儿道:“霁儿,爹爹是如何教你的,你忘了吗?”
“爹爹?”向笛大吃一惊。
杨骁郎笑道:“对了,此事你还不知,我与萃儿已经决定成亲了,霁儿自然要叫我‘爹爹’的。”
向笛尴尬道:“如此,也好。”
霁儿走了过去,向笛将他抱在怀中,却不置一词。
“霁儿,下来!”萃浓横眉,面色不善,直接从向笛手中将霁儿夺了过来。
霁儿吃痛,嗷嗷哭了起来。
杨骁则赶忙小心哄着,同时带有薄怒对萃浓道:“瞧瞧你,把霁儿都弄疼了——”
萃浓恼道:“我儿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抱的吗?向家这两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以后不许和他们来往。”
向笛的脸顿时比墨汁还要黑。他原本对萃浓有愧,但是金门关内,他对萃浓关怀备至,又护送她平安返家,这愧疚也算是尽数补偿了。唯有霁儿,不论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他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不应该在小小年纪之时便遭遇这诸多窝心之事。当日,萃浓含恨的目光打在他的身上,似乎剥夺了他一切伪装的坚强,让他为霁儿之事忧虑诸多。
罢了罢了,他三人已成一家,他又何必多忧多虑。
她说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便不是吧。
向晚早就到了,一见到萃浓诸人,眼前不由得一亮。
而她身侧的轩辕瑒明显兴致不高,一身白衣落寞地坐着。
“萃姐姐,漪姐姐。”向晚过来了,见礼之后便蹲下身子去逗弄着霁儿的脸蛋,喜欢得不得了。
几人站着说了会闲话,身边忽然围了许多张陌生的面孔。
“公主别来无恙啊。”
“早前便听说嫣然公主回朝了,可惜无缘一见,今日见了,才知公主风姿过目难忘。”
“听闻公主不仅擅长行军打仗,诗词也是一绝,不知在下有没有机会向公主讨教啊?”
……
清漪登时便懵了,许久,她才意识到她就是这些人口中的嫣然公主啊。当初圣旨颁发之时,她并不在场,只是听到清沅诸人说了几句,也不曾放在心上。沐府上上下下依旧叫她一声“二小姐”,故而她今日才会如坠梦中,恍然不知。
这些赶来巴结的人,恨不得将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夸赞一番,从行军打仗到诗词歌赋,从琳琅珠翠到三寸金莲……犹记当年宫宴之时,那些年轻才俊们虽然也会恭维几句,但是绝非今日这般明目张胆大放厥词……莫不是她久不归家,沧禁早已大变?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身上忽然多了一道桃色大髦,上面缀着清雅疏淡的桃花枝。
如春风一般的声音从风中贴着她的耳边吹过:“漪儿,瞧瞧你这破记性,连大髦都忘了带。这天儿还这么冷,若是冻坏了,岂不是要心疼死我了。”
似怪非怪,倒是有几分宠溺在其中。
清漪任由轩辕珩帮她系着带子,娇笑道:“这不是还有你嘛。”
轩辕珩在她鼻梁处轻轻一刮,又揉了揉她的发,清漪不满道:“刚梳好的头发,又被你揉乱了。”
轩辕珩捉住她的手,笑道:“回去我再帮你梳,飞天髻好不好?或者随云髻。这两种我从未见你梳过呢。”
清漪道:“你说什么都好。”
他二人行为亲密,惹得围在身上的众人眼红不已。当然那些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半分眼色,见此情况,立马将恭维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骠骑大将军沐清凌。
清凌见状,拉着菱花一起溜了。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沐府风头正盛,想捧沐府的脚丫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再一看沐云霆,为王夫人鞍前马后;萃浓与向晚、杨骁等人说的正火热呢。他们不由得迈起步子,往自己座位上走去了。
轩辕珩与清漪视若无人般说着体己话,他二人前些日子总是争来斗去,几句话说下来,就要闹翻脸。现下这温存的时刻弥足珍贵,就连那平淡如水的话语似乎也被染上了几分暖意。
“阿珩,这桃色大髦太粉嫩了。”清漪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年华正好。”轩辕珩回道。
清漪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中一软,道:“你不嫌我黑了吗?”
轩辕珩皮笑肉不笑,道:“黑也没办法啊,谁让我喜欢呢。”
清漪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低低叹了口气,也不与他计较。
说话间,秦翛然夫妇走了来,旁边还有一堆并不熟悉的脸。
轩辕珩笑道:“原来是卢尚书。”
卢玄行年过半百,但是精神却出奇地好。
“宁王殿下,嫣然公主——”
不知为何,清漪听到“嫣然公主”这四字就浑身不自在,连话都没有接。
“小女在府上叨扰多日,失礼之处,还望公主海涵。”卢玄行接着说道。
清漪不得不开口接话了,她盈盈一笑,道:“清漪唯恐招待不周,还望表哥与嫂嫂见谅呢。”
卢佩缳道:“咱们自家人,说那客气话做什么。表妹待我与夫君之心,我向来最是明白不过了。不过连日以来的叨扰总还是有的,我在这里,多谢表妹诸人的照顾了。”
秦翛然出言道:“佩缳说的是,咱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这里正是风口,漪妹妹和殿下还准备站在这里吹冷风吗?依我看,还是赶紧入席为好。”
清漪身上裹着大髦,本就不觉得冷,再加上有轩辕珩时不时地说几句暖心的话,未融的冰雪寒气仿佛自动远离了她。但是听得秦翛然此言,她还是笑着回道:“这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