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旁边的草木丛并不算深,故而二人便一直往深处走去。恒远一边走,一边还不忘用枯草掩盖住二人的足迹。其心思之细,远在清漪之上。
遥遥已经听不到脚步声了,二人依旧不敢大意。只见那里头树木葱茏,一片碧绿,露出盎然春意来。清漪走得乏了,便要歇一歇,也不顾那地上脏乱无比,便坐了下来。
恒远挨着清漪坐了。
二人歇了有小半晌,清漪才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了?”
恒远道:“我是眼看着这天儿要黑了,怕特使你一个人在外头,万一迷路了,可就回不来了。这不,特使还真的迷路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至少有那么一刻,他是真心为清漪着想的。清漪由衷道:“劳你费心了。清漪在此谢过了。”
恒远忙道:“特使客气了。你虽为女子,在军营之中却秉公行权,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呢。我这不过是犬马之劳,特使切莫放在心上。更何况,”他稍稍停了一停,才继续说道:“更何况,我身有残疾,旁人笑话我还来不及,只有特使你一个人,不嫌弃我。”
可不是吗?初见之时,清漪还让出自己的小马儿供他骑着,只是他拒绝了而已。
当时清漪只是觉得他辛苦,才想着让他歇上一歇。没想到他竟然记了这么久。
清漪莞尔一笑,如三春温暖的阳光一般明媚。
“你这条腿,本来便是为了国家而伤,不应成为你的累赘,该是你的骄傲啊。再说了,我见那书上说,英雄不问出处,只要你有报效国家之心,何愁没有出头的一日。至于那些流言蜚语,我们管不着旁人的嘴,自己问心无愧就是了。”
清漪说的冠冕堂皇,恒远勉强笑道:“书上说的没错,可是这‘英雄不问出处’一句,也只能适用于书中了。军营之中,到底是谁说了算,特使比我更清楚了。沐将军征战多年,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我这等卑贱之人,想要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的确,这军营之中,大权尽握在轩辕瑒手中了。清漪不过一介女子,更是无能为力。饶是如此,她还是宽慰恒远道:“安王行事确有不当之处,可这天下大事也不能尽由他说了算。等这战事一了,我定要在皇上面前好好参他一本。”
说到这里,清漪不觉苦笑,自己还妄想参他一本,可他是轩辕良和的儿子啊。皇家的事情,她怎能随便掺和。况且,轩辕良和对她的宠爱,都是因为小蘋。若真是她有心利用这层关系,那么这份独宠,早晚都会耗尽的。说不定还会牵连轩辕珩。
罢罢,清漪只愿这战事早早了了,和轩辕瑒再无瓜葛才是。
“特使说的是。我朝向来没有女子从军的先例,这次皇上竟然派您前来,您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安王与郡主向来弹压军中将士,有特使在,他们也不敢太过放肆了。”
每天面对的都是这些事,清漪实实在在不欲再谈了。
“你放心便是,我既然是皇上亲封的特使,定不能让他任人唯亲,寒了一众将士的心。说说你吧,来了这军营多久了,可曾想家?家中还有什么人?”
恒远道:“我来的时候并不长,也不过一个多月罢了。虽说是男儿意气,可还是头一次离家。生死难测,愈发想家了。不瞒特使说,刚来的时候,兄弟几人还偷偷在被窝里抹眼泪呢。”
他眸色深沉,只有这一刻清漪才仔细看清,他的眼眸是好看的琥珀色。
“至于家里人,父母常年在外,我自幼跟着祖母长大,每年见父母的次数寥寥。兄弟姐妹们更是没有。我说的思家,也不过是思念祖母。”
问道这等伤心之事,清漪心里也有几分不是滋味。她望着恒远面上的悲戚之色,道:“我方才并不是故意要问你这些的。”
恒远收起情绪,“无妨,就算是特使不问,这些也都是既成事实,改变不了的。”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阴暗,风也吹得越来越紧了,穿林而过,似乎还有野兽的叫声。清漪有些胆怯,看了看恒远,方说道:“不知道外头那群人走了没有?这里头怪吓人的。”
恒远看了下天,眉头紧锁,“今天怕是我们回不去了。”
清漪疑惑道:“何出此言啊?”
恒远道:“这天儿阴的厉害,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雪了。就算是那群人走了,我们也走不回军营的。特使有所不知,这里的雪珠子就像雹子一样,砸在人身上可疼着呢。我们抹黑回不去的。眼下还是看看这里有没有洞穴,等到明日一大早再回去了。”
清漪听他要留在这里,先是疑心大发,觉得恒远有什么图谋。随即,她又放下心来了。若说有所图谋,此刻可不就是良机吗?而恒远什么都没有做,还是筹谋着能不能回去。
清漪道:“那就趁着天还没黑,我们赶紧找一找吧。”
恒远先站了起来,随即又扶起了清漪。
风越吹越冷,开始有雪花落下来了。天色愈发阴沉,二人深深浅浅地走着。忽然面前窜出了一只老虎来。
清漪吓得忙往后退了一大步。
恒远拉住清漪的手,忙道:“你别怕,别怕。”
清漪几乎能够听到恒远的颤音来。此时此景,如何才能不怕。她几乎比方才遇到那群人的时候怕的不知道多了多少倍。与人尚且有商量的余地,而面前的这只老虎,不晓得已经饿了多久了。那一双眼睛通红,露出贪婪的光。
它咆哮一声,吓得清漪又是一抖。
难道要命丧于此了吗?
清漪紧紧握住恒远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二人不住往后退去,却见那老虎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来。终于,它失去了耐心,扑了过来。
清漪的手被松开,下一秒,她已经被恒远推到了一边。而恒远的两只手,分别抓住了老虎的两只前蹄。
清漪吓得愣在了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