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灯会上比烟花还要绚烂夺目的笑容,他一直没有忘记。虽然那一刻,那种悸动的感觉很快就闪过,但却留在了他心中最深处的地方。
他真的想将这绚丽的笑容留在身边,可她就像那烟花一般,灿烂过后,转瞬即逝,夜空最终归于平静,他还是不能将她留在身边。
萧瑾瑜微笑的看着荣昭,道:“昭昭,今日是八月十五。”
“今天是八月十五吗?我说怎么月亮又大又圆,哎呀,看我着脑子,糊涂的连时间都不记得。”荣昭是个心大的,过日子从不问过到哪个日子了,刚才还抱怨萧瑾瑜回来的晚,这会儿那股不快也殆尽了,又问道:“今日宫里应该设宴,你怎么不在宫里,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过节?”萧瑾瑜朝她伸出手,“今天街上有花灯会,我陪你去看花灯好不好?”
荣昭的眼睛如灌了天上所有的星辉,一瞬间亮起来,使劲的点头,喜悦道:“好呀好呀。”她提起裙子直接跑到萧瑾瑜身边,颇带着些嗔意,“这么多天我都窝在这庄子上,哪都去不了,都快闷死我了。今天,你可得带我出去好好玩玩。我要看花灯,做龙船,还要到护城河边许愿。”
萧瑾瑜摸摸她的头顶,强撑着笑容,让荣昭看不出一丝不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快去换身衣服,咱们现在就走。”
“嗯,好,你等我。”荣昭满心欢喜,嘴都乐开了花,欢天喜地的去换衣服。
又像那一年,萧瑾瑜将她带到画舫上,现在这个时候她不便露面,不能到人多的地方去,恐被人认出来。
相比与上元节,中秋节更加热闹。
接天的水面,柔亮似黑绸,河面上花灯似锦,天空中,焰火漫天,华光熠熠,有情人欢颜笑语,银声阵阵,好一副国泰民安的景象。
荣昭终于将探到船外面的整个身子转回来,盈盈对着萧瑾瑜笑道:“表哥怎么只坐在那喝茶,不看看外面啊?可好看了,河上的花灯就像是千百朵花开放了似的。”她随手拿了一个苹果,小牙“咔嚓”一咬,表情有些惆怅,“就是啊,不能到外面去看。什么时候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能结束啊?”
她小口慢慢咬着,觑一觑萧瑾瑜,“表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偷偷摸摸吗?”她垂下头,“我想和萧珺玦和离,不想天天顶着一个楚王妃的名头。”
萧瑾瑜手一颤,茶水漾出一点水渍滴到手上。
荣昭赶紧用丝帕为他擦手,“表哥你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着手?”她轻轻吹了吹他虎口上发红的地方。
“没事。”萧瑾瑜很快整理好表情,他含笑看着荣昭,抚摸了下她的脸,“很快,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上街了。”
“真的吗?”荣昭凝着他,秋水眼眸笑靥如花。
萧瑾瑜点点头,“嗯,很快。”他脸颊有轻微的抽动,难以直视面前的人,立即转头看向窗外,有一朵硕大的烟花在头顶盛开,转瞬,又消失在天际。
荣昭何尝不是他心头的那朵烟花,他抓在手上也只是一瞬。
荣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接着又是一个大朵的烟花,正捕捉到烟火最灿烂的时候,她兴奋的指着天上,“表哥你看,好美啊,竟然是七彩的。”
萧瑾瑜看向他,明艳的女子像是这世上开的最妖娆繁盛的花,任何人都会为她而停驻目光。心头发紧,萧瑾瑜一把将荣昭抱入怀里,抱的紧紧的,勒的荣昭都快喘不过来气。
荣昭扭了扭身子,嗔羞道:“表哥,我的手臂被你勒疼了。”
萧瑾瑜却丝毫不放松,“昭昭,我舍不得你。”
荣昭额头贴在他的下颌,浅浅的笑,“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昭昭,我——”萧瑾瑜犹豫了片刻,支支吾吾的。
荣昭仰头望他,“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萧瑾瑜一时说不出口,他轻轻的抚摸着荣昭的鬓角边,目光眷恋般的留恋在荣昭的脸上,“昭昭,你记住,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住。”
荣昭粉嘟嘟的小脸娇羞一展,春水眼眸在萧瑾瑜脸上轻轻一扫,那一眼妩媚荡漾到了萧瑾瑜的心头,他的嘴唇贴在荣昭的额头,缓缓的往下滑,荣昭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他的亲吻,可不知为何,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猛地推开萧瑾瑜,趴到船舱的窗户边就呕吐起来,将这一天吃的东西都吐的干干净净。
“昭昭你怎么样?”萧瑾瑜眼睛一直盯在荣昭的肚子上,两副药已经吃完,心中暗暗思忖着,怎么一点效果不见,反而反应越来越大。
他轻轻的抚慰着荣昭的背脊,端着茶水给她漱口,又扶着她坐下。
荣昭顺了顺胸口,紧皱着眉,“我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恶心,吃东西吃的也不多啊。难道晕船了吗?”
萧瑾瑜面容不自然,顿一顿,道:“许是。”他给荣昭倒了一杯热茶,“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
荣昭是真的觉得不舒服,已经吐的干净,但还是犯恶心,她点点头,“好,不过真是辜负了表哥的心意。”她看了眼外面,依旧热闹,心里有些羡慕,漫不经心道:“下一次就要等明年了。”又看着萧瑾瑜扬起笑脸,“不过没关系,等明年表哥还是会陪我出来玩的对不对?”
萧瑾瑜内心抽搐一下,勉力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答应。他觉得自己的心里好像是在滴血,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不经意间不见了,或者说,是他遗失了。
萧珺玦来上朝本是让萧景帝喜出望外,但他却在上朝的时候提出要离开京城,驻守边关,还将禁军的军权交了出来。
他觉得这个儿子简直就是疯了,难道是因为荣昭失踪,所以心灰意冷,想要隐居起来?
“朕不同意!”萧景帝火冒三丈,他对萧珺玦寄予厚望,以前,他是没有这个念头。但自从婉妃洗雪沉冤之后,他这个念头就越加坚定。他有负婉妃的,都想补偿给他。
这么久,不知有多少人为晋王请封太子的奏折,都被他压下不发,他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萧珺玦,为了他能慢慢在朝中站稳脚跟,然后立他为太子吗?
可现在,他却在这个时候提出驻守边关的要求。
萧景帝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今是越发差了。早年他登位之路艰难险阻,他是东宫太子,处于众矢之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刺杀中毒这样的招数层出不穷,他没有幸免,曾中了一次毒,几乎要了他的命。
虽然他保住了一条命,但终究伤了根本,这么多年,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如今,更是如朽木枯槁,撑不了多久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只是想在撑不下去之前为萧珺玦铺一条路。
可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他的心,不但不懂,简直是糟蹋,枉费了他的心。
萧景帝愠怒,身子轻微一晃,常恩连忙扶住,稳稳的扶着他坐下。
“圣上息怒。”众臣异口同声。
萧珺玦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儿臣不孝,辜负父皇厚爱,但儿臣心意已决。”
萧景帝的气提到嗓子眼,却因为这一生“父皇”缓缓的咽进了肚子里。
静默,长久的静默,静默到下面的官员都站酸了脚。
萧瑾瑜看向萧景帝一眼,再瞥了下萧珺玦,便收回了目光。
其实昨夜,他给了萧珺玦好好考虑的机会,但没想到他会真的未改变主意,甚至连封地都没请,只去那没有人愿意去的边关。
他不得不承认,萧珺玦为了荣昭比他豁得出去。但也是太笨了,不会长远考虑。还是柳馥馨说的对,等他当了皇帝,害怕荣昭回不到他身边吗?
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
静默过后,萧景帝从鼻息间微微吐出一口粗气,问萧珺玦,“你当真心意已决?要离开长歌城?”
他的声音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有嘶哑的裂痕。
萧珺玦点点头,撩袍下跪,叩拜于地,“请父皇成全。”
大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也为楚王这样的请求感到不解。明明是一步之遥,为何却在这个时候放弃?
自然,拥护晋王的人不觉翘着嘴角,而有些人却在低低叹气摇头,也不由纷纷看向龙椅上面的萧景帝,揣测着那位的心思。
萧景帝闭了下眼,嘴唇蠕动了下,如梗在喉,最终还是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已决定,那父皇就成全你。不过,边关就算了,你一个王爷,常年驻扎在边关那种苦寒之地也不像话。也是该给你选一个封地了。”
他心中唏嘘,走了也好,省的卷入无休止的纷争,也或许,这是对他最好的安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