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七太太张氏显然并不这般认为,她笑着同宋氏说了好一会旁的话,待到谢姝宁出去,才将话头转到了谢姝宁的亲事上。
轻轻晃动着手中的茶盅,任由浮叶在水面上悠悠晃荡,她掩眸一笑,轻声问宋氏道:“六嫂,眼瞧着阿蛮便大了,同燕家的那门亲事是不是也该早日正式过了礼?”
“七弟妹倒是有心。”宋氏微笑着,并不回答。
七太太只得了这么一句话,面上便有些讪讪起来,低头呷一口茶水,才道:“六嫂不知道,我那表姐可非寻常人。”
她莫名其妙说了小万氏这么一句话,倒是叫宋氏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小万氏有本事,这几乎已是京都贵妇圈子里默认的了。若她是个没本事的,她的儿子燕霖怎么会只比世子燕淮小两岁?成国公又怎么会将世子送离京都,几年过去了也没丁点消息?
甚至有人怀疑,成国公的长子燕淮,究竟是否还好好地活着。
但是空口无凭,谁也没见着过人,到底只能在私下里相互说说而已。
可小万氏是个厉害人物,却是谁也不会轻易否决。
七太太是她相熟的表妹,连她也这般说,可见众人并没有想偏。宋氏心里其实也好奇着,究竟当初燕家跟万家出了何事,要让同样嫡出的女儿去做了姐夫的填房。然而这话,不好直接问出口。
她看着七太太,微微颔首,“燕夫人人品相貌俱是上佳。”
七太太却重新笑了起来。道:“六嫂单看到表相,却没瞧见内里呢。”
有些话。点到即止,七太太便不继续往下说了。
两人旋即又说起了旁的闲话来。不再提这件事。
宋氏也明白过来,七太太这是在提醒她,小万氏是个厉害角色,这门亲事当初是成国公同谢元茂定下的,来日指不定会不会有悔婚的事发生。成国公世子若真的丧命,那世子之位自然是由次子燕霖承袭。到那个时候,谢姝宁的门第就愈发配不上他了。
且一旦发生退婚这种事,吃亏倒霉的都只能是谢姝宁。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若被退亲。自然同名声有损,要想再说一门合心的好亲事,怕是不易。
宋氏就有些懊恼起来。
当初是因为谢元茂自作主张定下的亲事,等到要反悔已是不能。她先前是极不满的,可几年下来,她熟悉了京中的圈子,看来看去,竟是没有能比燕家更合适的亲事了。
但凡门当户对的人家,都是枝繁叶茂的。待嫁进去了。就算不必主持中馈,也要小心妯娌关系。内宅的复杂,哪是几句话便能说得明白的。
燕家门第偏高,但人口的确如谢元茂昔日说的一般。简单。
若燕霖真成了世子,将来袭爵,也不是坏事。在宋氏心里。自己的女儿,休说做个公侯夫人。便是做皇妃也是足够的,端看她舍得不舍得而已。
但眼下。一切都还说不好。
她这些做娘的心思尽数被堆积起来,深埋在心底,连谢姝宁也不知。
……
午后小憩起身,谢家一行人就去了大雄宝殿。
路上,谢芷若粘着蒋氏,问她:“娘,听说普济寺的签特别灵,我们也去求支签吧?”
蒋氏漫不经心地拍拍她巴着自己胳膊的手,道:“你小小年纪,有什么可求的?”
身为谢家六小姐,她自然是不愁吃穿用度,什么也不必烦恼的,按理来说的确没有什么可求的。
“娘……你心里是不是只有姐姐,将我的事便全忘了……”谢芷若撒娇,嗔了句。
蒋氏这才有些领悟过来,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她:“你年纪还小,急什么!”
想要求姻缘,也不必巴巴的才十一岁便开始着急了吧!
可显然,蒋氏低估了自己的小女儿。
在谢芷若心里,她什么也不想,除了要比过谢姝宁去。两人虽差两岁,但在谢家一众姑娘里,已算是年岁相仿。何况,她自小就喜欢同谢姝宁攀比,如今日渐大了,懂的事愈加多,她想要攀比的东西也就更多。
谢姝宁比她有银子,生得也比她更好些,就连宋氏待谢姝宁也比蒋氏待她要温柔可亲上许多,真真是叫人连心都给嫉妒碎了。
燕家的亲事,她自然也嫉妒得很。
所以好容易到了普济寺,她想算算姻缘,怎么着也不能算过才是。正是年纪还小,才该好好打算。若将来不能嫁得比谢姝宁好,她如何能咽下那口气。
这样想着,谢芷若就不吭声了,左右过会自己去求了便是。
谢姝宁走在她们后头,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句求签之类的话,并没有在意。
大殿里香烟缭绕,一走近,浓郁的檀香味道便扑鼻而来。普济寺占地颇广,住持过去又得庆隆帝看中,时常赏赐些好东西下来。听说普济寺里燃的香都是番邦进贡之物,有价无市,极难得。
因而这味道也不似旁处。
谢姝宁就眼尖地发觉,三老太太面上的神色头一回露出了放松又惬意的模样。
她喜香,自然嗅得出什么是好东西。
一众人进了大殿,便有个十二三的小和尚穿着青色的僧衣迎了上来,口称:“阿弥陀佛,师祖已在偏殿焚香诵经,恭候小施主。”
他口中的小施主自然说的就是谢姝敏。
既答应了谢元茂,该做的表面功夫仍要做了才是。况且,旁人信不信,谢姝宁不知道,她是决计不信的。谢姝敏的痴傻若真能被戒嗔一句话给点拨通明,她敢拧下自己的脑袋来给戒嗔当蒲团坐!
不过陈氏显然是信的,一听到这话。便忙让人抱着谢姝敏过去。
小和尚又道:“师祖吩咐,若是几位施主希望陪同小施主。也可一道前行,隔帘旁观便是。”
这话倒是说得像是一幅极有信心的模样。
谢家几个人就都起了心思。觉得戒嗔和尚不愧是大师。
可谢姝宁却觉得,再多一百人围观也无妨。左不过谢姝敏若还是原来的模样,戒嗔便感慨一句,她是天生的傻子连佛祖也没有法子就是。若自此聪慧起来,他的名声就愈发响亮。
七太太张氏就道:“既如此,我们几个便带着九丫头去拜见戒嗔大师吧。”
蒋氏摇摇头:“我就不去了。”
最后便由三房的人并一个七太太,一道去见了戒嗔。其余人则上香的上香,求签的求签。
戒嗔早过了花甲,已近古稀。看上去倒是童颜鹤发,极年轻,声音洪亮,面色红润,眼神亦是清明的。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听到有人入内的响动,便先念了声佛号,随后道:“但请小施主一人入内。”
陈氏便忙推了谢姝敏一把,“快去。”
“姨娘……敏敏怕……”谢姝敏却抱着她的腿。死死不肯松开。
陈氏恼了,当着众人跟大师的面却又不好发火,忍得额上都冒出了汗珠子。
谢姝宁但笑不语,过了会才走过去牵住了谢姝敏的手。拖着她往里头走,道:“敏敏现下进去,出来可就成了聪明孩子。爹爹定然会更喜欢你。”
“聪明……”也不知这丫头平日里在陈氏嘴里听了多少回聪明不聪明的话,此刻听见聪明两字。当即也不闹了,竟就乖乖地任由谢姝宁送到了竹帘后。
谢姝宁弯着腰将她轻轻推送进去。飞快地扫了一眼端坐在里头的老和尚。
戒嗔一副高人模样,乍一眼看过去倒还真的颇有几分要涅槃的仙气。
她轻声叮嘱着:“敏敏莫怕,等你出来,我们一道去大殿添香油钱。”说完,她又恍若无意地自语了句,“也不知捐个金身要多少……”
话音落,一直犹如入定般的老和尚倏忽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动作极快,眼睛发亮。
谢姝宁装作不知道,悄然退了下去,重新回到宋氏身边坐下。
屋子里的檀香味道不似大殿上的浓郁,倒多了股清幽的气味。
谢姝宁并不关心里头的进展,她的思绪已经渐渐飘向了远处。三老太太说要来普济寺,如今已经来了,她却似乎并没有动静。陈氏带着谢姝敏相随,的确出乎了三老太太的意料,但是以三老太太的本事,这意外并不大。
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谢姝宁嗅着幽幽的香气,疑惑不解。
与此同时,大殿上的三老太太,却正在同春平轻声耳语。
春平问她:“老太太,眼下六太太几人皆去了戒嗔大师那,我们是不是这会便……”
“稍安勿躁。”三老太太跪在蒲团上,神色虔诚,“才进山门,就出事,并不明智。待到明日便可。”
话毕,谢芷若捧着个签筒在边上跪了下去,三老太太跟春平遂噤了声。
签筒在她手中摇摇晃晃,终于“啪嗒”一声,掉出一支签来。
谢芷若将上头的字反复看了一遍,却看不明白,忙握着去寻了解签的和尚。
蒋氏皱眉,也跟了上去。
“上吉,施主求的什么?”解签的和尚生得圆胖,浑似弥勒。
谢芷若这会倒羞怯起来,声音压得极轻,“姻缘……”
胖和尚笑了起来,“小施主这签,这么多年来,只有一人占到过。”
“是谁?”谢芷若好奇起来。
胖和尚摇头晃脑,道:“便是如今的淑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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