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如被沈嫣杀害的吴太医所言,她肚子里已然有了安阳平的骨血,她一定要在寻常太医能切出脉象前,做好保命事宜。不声不响地,让这个孩子成为李承启的孩子吧。
今夜,她只要与之圆房,便是为时不晚。
她仔细清洁梳洗过,命人在屋里换了一种味道略浓的香薰,便只待李承启的到来。但不知李承启与大臣们有何重要之事商议,竟然这许久过去了,也还没来西宫。
“崔嬷嬷,”她不禁问,“皇上着实跟苏公公说了,他会来西宫是吗?”
崔嬷嬷点头答“是”,之后问:“娘娘可要奴婢传话与苏公公,让他差人再去御书房看看?”
“不必。”沈嫣本不要多想了,却是突然转了念道:“若再过去半个时辰皇上还不来,再差人去请他来罢。本宫累了,先歇了。”
这一天,行了册封仪式,光荣过,杀了人,惊吓过,耍过心机,冷酷过,她着实是累了。躺到床上,想着这许多事意欲等李承启来,她却很快入了梦。
她做了一个嘈杂、充盈着吵闹声,但却没有什么故事的梦。在这样的梦中,她感到疲惫不堪。
“……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快醒醒啊。”惜玉焦急但却低低的喊声,就在沈嫣耳边响着。
沈嫣走出了那个嘈杂的梦,弹开眼皮,只见惜玉退到一边,任一脸铁青色的李承启立在了她的跟前。
他怎么了?沈嫣感到大事不妙,不自觉在床上坐起了身。和寻常时候一样,她没有下床行礼,只是有些疑惑,有些痴愣地看他。而在她张口想要问他发生了何事时,李承启冷声,驱散了屋里所有的人。
她做什么惹到他了?沈嫣更觉不妙,忙要下床。
“你跟安阳平,到底有没有……”李承启话未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终是气恨非常地背过了身去。
沈嫣心内一惊,身体不由得滞了滞,方才下床走至他跟前,看着他认真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谗言?”而后便是满心的失望,“你宁肯相信别人的谗言,也不相信我跟你说的话?”
李承启本不愿直视她,但听她这么说,他不禁怒颜相向了:“你要欺瞒我到几时?”
沈嫣心虚而惶然,他如何这样笃定地认为自己在撒谎?
她话语温和下来,“承启你先别气,听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与你解释清楚的。”她只想用这样的温柔暂且消去他的怒意。说着她还牵起他的手,试图稳和他的脾气。
然而,李承启的心并未因此变得柔软。他从她的指尖,不留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还紧看她问:“就在你们去桃花岛的路上,你们做了那等苟且之事,是不是真的?”
“你究竟听了何人说的这等胡话?”沈嫣直有些着急,她不想这般不明不白地被质问。
“从南昭到北周一直伺候你的两个丫头,你可还记得?她们,现在就在贤王府。”李承启神色严厉,面容看起来是越发的可怖。他道:“我已派人,请她二人入宫,你要当面与她二人对质吗?”
他说的,是念慈念恩这对孪生姐妹。她二人,如何会在贤王府?她二人不是应该随安阳平回南昭去了吗?沈嫣脑中轰然,难免一刹错愕。而这一刹的错愕,于李承启看来,便是心虚和惧怕了。
“你不敢与她们对质是不是?”他盯着她,一把抓住了她的臂弯,不自觉的力道,令她疼得直想逃离。
但沈嫣已无暇顾及了,只不住地摇头,坚定道:“我没有。不是她们胡说,便是她们误会了什么。我……”她想了想,也不怕告诉他,“我是有过一夜与安阳同处一室,但我跟他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做。”她望着他,眼里满是期盼“承启,你要信我。”但她分明感到,他抓着自己臂弯的手,不减半分力道——他,似乎并不打算相信她的话。
她涌出的泪光,是因发自内心的惧怕。
当初,她一心一意想着跟安阳平在一起,所以毫不掩饰对他的爱。那两个丫头会说些什么话,只怕已不是她三言两语能挽回得了的。更何况,念慈念恩的出现,是那样突然,她自己都还未搞清楚状况,又如何做最好的解释呢。
贤王府内,霍青突然带了一队人马、一辆马车造访。见到贤王李承茂,他便管他要人了。他举着李承启的御令,面无表情道:“王爷,我奉皇上之命,前来带念慈念恩姐妹二人入宫觐见。”
听得他这么说,李承茂温润如玉的脸上显然露出了一抹惊异之色。他低声问霍青:“皇上如何知道……”他没有把话说全,相信霍青已明了他的疑问。
霍青却是没有解释,只道:“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王爷交出她二人。皇上有命,今夜定要见她二人面。”
李承茂心觉古怪,想了想告诉霍青:“她二人已然离开王府,霍将军还是去别处寻吧。”
“来人!”霍青听言一个冷声,意欲带人搜查贤王府。
“霍将军你……”李承茂见他这阵势,更是觉得事情的非同小可。但他终是无可奈何——霍青带来的人马,已经进到王府,去请念慈和念恩了。
正如霍青所料,贤王李承茂觉得不妙,因此撒了一个谎,念慈念恩二人,其实还在王府后院,从未离开过。
被抓出来的念慈念恩二人,不解而彷徨,终将目光落在了李承茂身上。一向稳重的念慈再是镇定,也有些仓惶问:“王爷,这是怎么了?这些人如何这般待我姊妹?”
“皇上要见你们。”李承茂神色已然平静下来,能说的,却也只有这么多。不过,在霍青要带着念慈念恩二人离去之前,他还是将霍青请到了一边,问他:“霍将军,宫里究竟出了何事?念慈念恩二人在本王府上的消息,皇上是如何知晓的?”
霍青沉默了半晌,终于抬眸,告诉李承茂道:“我只知,此事与西皇后娘娘有关,且皇上与我下达命令时,龙颜十分不悦。其他的,我也不甚清楚。”说罢他拱手低颔,辞礼离开了。
李承茂在黑夜里,神情越发地凝重。
这时候,碧螺从屋内拿了一件衣袍走了出来,小心地将衣袍披在了李承茂身上,一边道:“天冷,王爷小心着凉。”她穿着讲究,梳着漂亮的发髻,倒不像一个寻常的王府丫鬟。
这一年来,她一直留守王府。李承茂失踪的那大半年里,很多旧时的老人都走了,唯有她,带着丁全等人一直坚守在王府,等着李承茂回来。她的付出是有回报的。如今,她在王府的下人中,争出了一个高等的身份。
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又有些分量的她,便是神情举止,也变得落落大方了。沈嫣是未见过她,若是再见她,她一定会诧异地感觉到,她不再是那个在侯府时暗暗恋着李承茂的丫鬟。
不过,便是而今的她敢于如此大胆地关怀李承茂,并像这个王府唯一的女主人一般照顾他,李承茂对她,仍然没有半分的情感。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不错的、衷心的丫鬟,与丁全没有分别。因此,她为他披上衣袍,深陷愁思的他都没有感觉到。他带着愁思大步进屋,衣袍落地他也不自知。
“王爷……”碧螺自然叫唤一声,可李承茂没有听见,即没有顿步。她蹙眉,几乎恼怒。从地上捡起他的衣袍,望着他焦急的背影远去,她心里满是怨恨。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袍,死死地,几近将其抓烂了。
“碧螺姐……”
丁全的出现,惊吓了她。她拍着胸脯,很快便是大骂:“你如何走路也不出声?大晚上的吓死人!”说罢她气冲冲地,就要往屋里去。
“碧螺姐!”丁全忙拦住她,分明有话要说,却是有些迟疑。
“什么事?快说。”碧螺微微侧身,正眼都不看丁全一眼。
丁全黯然,终于道:“碧螺姐不觉得,咱们捅了这个娄子,反让王爷的心更加惦念西皇后吗?”
听言,碧螺方才直视他,瞪大眼睛问:“你后悔了?”
“不。”丁全回视她,万分坚定地告诉她,“我说过,只要你高兴,什么事我都愿为你去做。”
“这不就得了?”碧螺说罢,重新迈开了步子。但她走出几步却又停下了。她回眸对丁全说:“西皇后这回的劫难,是天要亡她,更是她自己为自己埋下的祸根。即便她万劫不复,那也是她自己造成的,怪不得旁人。”
她阴森的笑容,在这寒冬月夜,异常地令人毛骨悚然。丁全望着她,不免悲从中来,心念:他心爱的姑娘,已经随着她的欲望而变得不像她了。而他,却还是放不下她,甚至不受控制地,去帮她做一些违背良心的事。
她迷失了,他也跟她一起迷失了。
却说念慈念恩被霍青领着来到皇宫,很快便见到了沈嫣。能见到沈嫣,她二人都很高兴,以至于浑然想不到她们的到来,于沈嫣而言是怎样的一场梦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