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终于沉不住气了:“只可惜什么?”
承天教主的笑声渐渐高亢起来,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久久不绝。
雪儿却是愈发心烦意乱,于是又追问了一句:“到底可惜什么,历劫怎么了?”
承天教主的笑声更大:“你终于承认你认识那个银发僧衣的男人了?”
“认识又能怎么样?”雪儿被承天教主笑得心慌意乱,强自镇定着,“笑得那么大声,就不怕闪了舌头!”
承天教主的笑声终于收敛起来:“现在,你还口口声声飞要找葛灵月报仇么?”
雪儿道:“葛灵月?影月宫主?她到底是你什么人,竟值得你如此维护?轩辕昰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念过什么父子情分……”
“父子情分”四个字她突然有些说不出来,毕竟自始至终轩辕昰都是被蒙在鼓里的,并非情愿,这两个字没得让轩辕昰自降了身份。
却不料承天教主冷哼一声:“父子情分?简直太便宜了他,他做我孙子还差不多!”
雪儿一愣,几乎要跳起来,奈何双腿被束缚,于是这一跳也就没有跳起来。她瞪大了眼睛,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承天教主:“你,你你,这不是侮辱人么?”
“侮辱?”承天教主道,“我还觉得让轩辕昰叫了我这么多年的义父,是侮辱了我呢!”
“你到底什么意思?”
雪儿心思飞快地转动,总觉得有什么马上就能抓住,却又总差那么一点。
却不料承天教主并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反而是低头看着雪儿:“你想知道?”
雪儿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不过随即又想到,对方是什么人,难道她想知道,他就肯开口告诉自己?
然而事情再一次出乎了雪儿的意料,承天教主沉默了许久,竟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本尊复姓轩辕,单名一个恨字。”
雪儿又是一愣,感觉自己的思路有些跟不上,承天教主的名讳,关她什么事?
她依稀记得,似乎是从颜如魅,还是轩辕昰的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当时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毕竟轩辕昰这个承天教的少主姓轩辕,所以承天教主也姓轩辕实在太正常不过了。难不成父子两个还能不同姓?
可是,兜兜转转了一大圈,最后轩辕昰的身份,却是真正的东灵三皇子,是皇帝轩辕德与那个红颜早逝的滟妃所生,和承天教主没什么太大关系。
等等!
雪儿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再想到眼前这位心心念念的想要让轩辕昰登基,禅位给他,说白了也就是一心想当皇帝,最好还是三国统一之后的皇帝,而他竟然是与东灵皇室同一个姓氏!
他还说轩辕昰是他孙子,还单名一个“恨”字!
将这一切都联系起来,雪儿终于明白过来。只是这消息,也未免太过震撼。她张大了嘴巴,指着轩辕恨,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少女震惊的表情,让轩辕恨十分满意,不过随即就陷入了对于往事的回忆和怨恨当中。
许是多年的隐忍沉默,终究有承受不住的时候,许是承天教主觉得,雪儿已经是个将死之人,就算知道也无妨,更也许是因为轩辕昰对于雪儿的特使感情,让他想要将这个少女真正地拉下水,也许是……
总而言之,种种莫名复杂的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承天教主第一次有了倾诉的欲望。
于是,在这个空旷的大殿里,一个头戴十二冕旒,身穿九龙袍,面目总是不自觉地带着阴冷的仇恨,双腿膝盖以下眼中萎缩,两条裤管空空荡荡的老人,向一个双腿被乌金丝束缚,一脸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半坐在地上的少女,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轩辕恨曾说,轩辕昰做他的孙子还差不多,倒还真不是愤恨之下的赌气之语。他告诉雪儿,他本是先帝最小的一个兄弟,却是子凭母贵,深得轩辕昰的曾祖父喜爱,甚至一度想要废去当时的太子,也就是轩辕昰的祖父,重新立轩辕恨为太子。
当时轩辕昰的曾祖已经在位四十五年,轩辕昰的祖父都已经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三十七年,本就心中不甘,在得知自己父亲有意废储,并且还是立一个还未断奶的小儿为储君的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不甘愤懑,于是联合了七十六位朝中大臣,还有二十多位边关将领,趁着当时的皇帝为幼子轩辕恨举办周岁礼的时候,直接逼了宫。
哦,当时的轩辕恨,还不叫轩辕恨,当时他的名字是皇帝亲笔题写,单名一个“照”字,意为希望他能够如同西漠的天照大帝一般,一统天下。
轩辕昰的曾祖二十六岁继位,在位四十五年,当时已经是古稀老人,精力自然是比不得正当壮年的儿子,何况当时的太子,轩辕昰的祖父已经在太子的位子上坐了三十七年,自然暗中经营了不小的势力,随从者众。
何况当时轩辕照,或者叫他轩辕恨的母亲虽然得宠,但是因为其出身并不算高,还有个狐媚惑主的名声,自然也就让朝中大臣分外不满,只是不好太过干涉皇帝后宫事务,敢怒不敢言罢了。
只是,朝臣不敢逾越,干涉皇帝的后宫,却不代表在易储另立的问题上妥协。
一方是古稀老人和未曾断奶的幼儿,还失尽人心,另一边却年富力强,正当壮年,从者云集,所以这一场逼宫,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
轩辕昰的曾祖禅位,成了太上皇,当了三十七年的太子,也就是轩辕昰的祖父继位,如愿坐上了皇帝宝座。
即位之初,为了笼络人心,再加上头上还有个太上皇制约,轩辕昰的祖父终究是留了轩辕恨母子的性命,命其终身陪伴服侍太上皇。
轩辕昰的曾祖被迫禅位,心中郁郁寡欢,结果不出两年就病逝了,轩辕昰的祖父经过这两年,权势地位都已稳固,也就开始计划着除掉自己的这一对眼中钉,肉中刺。
轩辕恨的母亲比较好处理,既然太上皇喜爱,那就继续去地下陪伴太上皇也就是了。可宠妃陪葬名正言顺,幼子陪葬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在太上皇的葬礼之后,轩辕恨也因为“丧父之痛”而心神备受打击。当时他只是一个五岁的幼儿,身体孱弱自然也说的过去,再加上心智尚不完全,被骤然出现的太上皇的“鬼魂”惊吓也就十分正常了。
反正太上皇在世的时候喜欢这个幼子,如今割舍不下,回来看看也很平常。
受到惊吓的轩辕恨高烧不退,几乎陷入昏迷,然后他所在的宫殿闹鬼,太上皇阴魂不散的消息也就逐渐传播开来。
轩辕昰的祖父故作关心,却又“不忍”幼弟陪葬,最后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让轩辕恨去为太上皇守陵。
于是一个五岁的小儿,身边跟着一个老太监,老得走路都颤颤巍巍,一个小太监,小得连拎桶水都脸红脖子粗,就这么到了一个除了冰冷的翁仲,冷清地终日都看不到一个人影,鬼气森森的地方。
这一待,就又是三年,八岁的小儿已经开始懂事,老太监已经垂垂老矣,到了等死的年纪,小太监成了孱弱少年,终于能够拎起一大桶水不气喘吁吁了。
老太监将太上皇曾经的旨意,当时皇帝逼宫的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轩辕恨,然后将一道尚未来得及盖上皇帝玉玺的圣旨交给了轩辕恨,就咽了最后一口气。
那圣旨,是轩辕恨的父亲,轩辕昰的曾祖,准备在轩辕恨周岁当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手盖上玉玺的,只为了博轩辕恨的母亲,佳人一笑,只可惜等到最后竟然连拿出玉玺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轩辕恨的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孱弱的小太监在陪着他。
之后他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轩辕恨,并且始终认为,是轩辕昰的祖父抢走了本应该属于自己的皇位,他要再抢回来。
可惜当时轩辕昰的祖父帝位已经完全稳固,他一个在皇陵守了三年多的黄口小儿,无凭无据,又没有接触过任何一个朝中官员,手中一道圣旨还没有玉玺,想要逼着轩辕昰的祖父退位,简直比登天还难!
更让轩辕恨感到恐惧的是,当时的皇帝,根本就不曾真正地忘记他,周围从来都不曾断过监视的人。
所以,老太监藏起来一道没有玉玺的圣旨的事情,也就传到了当时皇帝的耳朵里。
轩辕恨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就是惶惶不可终日,只能用惊心动魄,寝食难安来形容,每日送来的吃食也他们也不敢再吃,就连他和那小太监自给自足,种的那些青菜上面,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撒了毒药。
每天吃饭都成了问题,暗杀行刺反而成了家常便饭,一次两次……那个一直陪着轩辕昰长大的小太监,终于在一次拦截刺客的时候,中了带毒的暗器,不消片刻竟然化成了一滩浓水,连具尸体都没有能留下!
轩辕恨成了正真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不过,也因为那个小太监的忠心护主,他终于是得以从皇陵中逃了出来!
逃出来的轩辕恨举目无亲,无依无靠,更无处容身。同时因为他自幼就开始守皇陵,从未与外面接触过,所以对于外面的世界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
在经历过与狗抢食,与乞丐争破庙容身,无数次地被白眼歧视之后,轩辕昰终于是苦尽甘来,加入了一个江湖中的小门派。
而他之所以会被这门派的掌门人看中,是因为他在同一个老乞丐争夺地盘的时候,够狠,用一块粗瓷碗的碎片,硬是将那老乞丐割了个面目全非,甚至还生生地咬下了对方的鼻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