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誊是通政使司右通政,若是揭发崔实图和陆子明有来往,那是最方便不过。
崔实图听到这里,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是没想到段氏竟然和右通政一起来算计崔家。
段氏道:“高誊和老爷一直是朋交,老爷入狱之后,高誊也一直上下打点,想要将老爷从大牢里救出来,我也是没有了法子,才听了高誊的话。”
段氏心里满是惧怕,抬起眼睛,“怎么说我们也是崔家人,大哥不能不管,我也是被人骗了,没有要害人的心思,说到底我可都是为了老爷。”
段氏哭哭啼啼,“老爷和大哥总是兄弟,都是血亲啊,大哥怎么忍心看着老爷被斩首示众,就算有国法在,总要顾念些情分。”
崔夫人看着满脸鼻涕、眼泪的段氏,之前还在前堂撒泼,如今被奕廷这样一说,就变了脸色,看起来是那么的凄苦、可怜。
“奕廷,”段氏厚着脸皮,“你就帮帮二婶吧,你弟弟尚年幼,我死了没什么,我舍不得他。”
闹出这样的事来,就想靠着几句话,让人帮忙。
崔夫人想要说段氏两句,抬起眼睛看坐上的婉宁,婉宁端坐在那里,脸上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屋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段氏是哭是闹仿佛都和她无关,这样静静地一声不吭,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晚辈尚能沉得住气,她又何必在这时候开口,想想这些日子家中被搅合的乱成一团,哪里能这时候再任凭那段氏三言两语左右了心绪。
段氏哭了一阵见屋子里没有人理睬她。
崔夫人先站起身,“二弟妹回去吧,长辈还都在前面,”说着看向婉宁,“婉宁跟我出去待客。”
眼看着婉宁去搀扶崔夫人,段氏顿时急起来,“大嫂可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崔实图不帮忙,高誊那边又不知是抱着什么心思,她一个女人能做得了什么?岂不是任人宰割。
段氏整个人如同掉进了油锅,说不出的煎熬。
她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婉宁搀着崔夫人,一刻不停地向外走,段氏再也撑不住,上前就跪倒在崔夫人脚边,“大嫂,我是真的知错了,求您替我说说话。”
崔夫人低下头,“你将家里闹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替你说话?如今人人都以为我们老爷有个庶子,将心比心,若是有人这样害你,你还能帮衬?现在帮了你,将来你反过头来咬一口,我们也受不住。”
崔实图父子是不肯帮忙了。
闹到如今的田地,她难不成也只能听天由命?
段氏忽然想到一件事,抬起头来,“大嫂若是不放心,我就认下素云的事,我就……说都是我……”
崔夫人第一次觉得段氏很好笑,“如今这种情形,已经由不得弟妹了。”
段氏愣在那里。
崔夫人话音刚落,就有管事来禀告,“老太爷在前面等老爷过去,说是要商量给二老爷家的大爷落族谱的事。”
段氏听到这话,眼前冒起金星。
二老爷家的大爷。
家里长辈已经认定素云的男人就是老爷的庶子。
她谋划了半天,就给自己谋划了一个庶子。
段氏挣扎着起身,鼓着全身的力气,一口气跑去前院。
崔老太爷正和老太太说话,段氏见状闯了进去就跪在地上,“老太爷、老太太,庶子的事是我出主意,是想要赖上大哥,出心里这口气,那素云的男人就是个卖油郎,并不是崔家的子嗣。”
既然不是崔家子嗣,就不用再落什么族谱。
素云身上沾着陆子明,她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他们甩脱,她……只要想想她就害怕。
崔老太太皱起眉头,“实荣媳妇,你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说是实图庶长子的是你,说是卖油郎的也是你,你都将我弄糊涂了。”
段氏哭着恳求,“是媳妇错了,可这素云一家断然不能进了崔家族谱。”
崔老太爷皱起眉头,“实荣有了孙儿那是好事,你哭闹些什么?你瞧瞧你家大嫂,明知道不是自家的孩子还准备认下来,你呢?成什么样子?”
段氏眼前忽然浮起赵氏那红润的脸颊。
怪不得赵氏脸色会那么好,原来早就有了对策。
她还想着一会儿要看崔实图一家的笑话,没想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流泪恳求的人会是她。
早知道有这一天,她今天无论如何也不敢出门,不敢到这里来。
她后悔,她真是后悔。
“老太爷……”
崔老太爷挥挥手,嘴里夸着崔夫人大方得体,做事细致,对刚进门的姚氏更赞不绝口,“你看看奕廷媳妇,刚进门就帮着你大嫂打理内宅,给你庶子看症,你若是一早就认下了那孩子,哪有今天许多事。”
段氏被数落的一无是处。
段氏的眼泪如同珠子般落下来,愈发觉得跪在地上的膝盖如被针刺般难受。
崔老太爷道:“不要再等了,就将族谱拿来写上,今天你就接庶子一家回去。”
段氏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
……
将崔夫人送去花厅,婉宁去院子里等崔奕廷。
崔奕廷没有在书房停留太长时间,就进屋和婉宁说话。
“通州那边都打理好了。”
崔奕廷说的轻描淡写,婉宁却知道里面的辛苦。
“那个高誊……”
崔奕廷点点头,“我去安排,你放心。”
婉宁道:“我让人守住了家里几个门,只是将庶子上族谱的事传了出去,今晚家里的宾客走之前,不会将段氏的事传出去。”
也就是说还有几个时辰能留给崔奕廷。
崔奕廷换了件宝蓝色的袍子出去,崔奕廷箱笼里的衣服,都是很单调的颜色,宝蓝色的居多,也都是一个样式,穿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如果不仔细看,还当他只有这样一件衣服。
崔奕廷是个心细如尘的人,却对穿着这样不讲究,甚至比寻常人还要追求方便、简单,可见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外面。
只有这样不遗余力地在外面奔波,才让内宅里的她有种很踏实、安宁的感觉。
……
姚宜之觉得整件事有些不太对。
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幕僚陈司去了高誊家中,身边的人又去了崔家打听,都得到一个结果,崔家长辈出面,要将崔实图的庶长子写上家谱。
崔实图为了息事宁人,认下了这个庶子。
崔实图是个讲究稳妥的人,见到素云之后,必然派了亲信去通州,一时半刻又找不到陆子明,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素云稳住,再慢慢做安排。
明明一切进行的十分顺利……
姚宜之看向陈司,“你去和长公主的幕僚说,让他告诉高誊,今晚尤其不能轻举妄动,还是要听到崔家的确切消息。”
陈司点点头,想要说话却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庆王爷很欣赏五老爷,为什么五老爷要事事都通过长公主,这样就算有功劳也减了一半。”
陈司说着看了姚宜之一眼,“我心里只是替五老爷不值。”
姚宜之忽然笑起来,如同瞬间绽开的桃花,明**人,“只要办好你的事,我自有计较。”再大的功劳,也要有命去算计,无论到什么时候,他都不能身先士卒。
……
高誊收到了长公主那边来的消息,顿时嗤之以鼻,“一个女子懂得些什么。”
他已经从崔家打听到了消息,段氏也让身边人来送口信,崔实图已经认下了庶子。
崔实图父子不是寻常人,今天认下了,明日说不得就能想出对策,事不宜迟,他现在就安排陆子明的人去崔家。
然后陆子明手里的诏书会被写成多份张贴出去。
到时候朝廷四处捉拿反贼,崔家就会被牵连,朝廷里也会引起轩然大波,至少许多人都会从心底里质疑皇上的皇位,这些年皇上推行新政,打压权贵,许多人心中已经有了怨言,有了这张诏书,他们就能更容易鼓动人心。
他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放手一搏,做件大事。
高誊想着,就吩咐属下,“快去安排。”
不用等到天亮,免得夜长梦多。
高誊派出去人,就在屋子里等消息。
这一等比他想象的时间要长,他终于按捺不住,就要出去查看,刚推开屋门,就看到一个人影撞过来。
高誊就要破口大骂,鼻端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撞过来的下人已经浑身是血。
他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人。
一袭宝蓝色长衫的男子背手而立,安静的庭院忽然烧起了火把,火光映照在他眼睛里,增添了几分的肃穆和威严。
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陆续走进来。
高誊的脸色彻底变了。
崔奕廷挥挥手,高誊立即听到府里传来杂乱的声音。
“崔奕廷,你这是要做什么?”高誊涨红了脸。
崔奕廷淡淡地道:“请高大人去锦衣卫诏狱里坐坐。”
……
崔实图觉得自己仿佛被封住了耳目,去通州的人没有回来,崔奕廷到底在外面做些什么他也不知晓。
即便是猜测和陆子明有关,他也没能让幕僚打听出一言半语。
“他这是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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