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水流又折返回来,带起湍急的涡流。
纵使他水性不差,但是抱着一个人,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大自然的蛮力。
他用尽全身力气,借助海水涌起的张力,将她放到礁石上。
看到她安全了,他突然觉得全身的气力和精神一下被抽空,根本无法抓住礁石,眼看就要被海浪卷走。
这时,出现一双手,紧紧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拽上来。
他终于从海流中挣脱出来,吐了口水,大口大口喘着气,抬头看看对面的人。
"段晨曦?谢了!"他苦笑一下,定了定神。
然后单膝跪在礁石上,将向小园揽在怀里。
小园面冲下,趴在他的腿上大口大口呕着水,然后咳嗽起来。
"小园,小园。"他把她翻过来拍拍她的脸。
还好,虽然还是在昏迷中,但是已经能喘气了。
段晨曦蹙着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时程浩从悬崖上的纵身一跳,把他都吓到了。
"她没事,看看你自己吧!"段晨曦拍拍他的肩膀。
程浩这时才发现,自己右手的袖子已经红成一片,触目惊心。
应该是刚刚被锋利的礁石划伤的,现在才感觉到疼痛,血不住往下流。
他掐住臂弯,对段晨曦说道:"帮我个忙,送她去医院。"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转身要走。
"喂!你不去吗?"段晨曦喊道。
程浩摇摇头:"我没事,你快点吧!"
说罢径直离去,然后消失在茫茫的雾色里。
程浩将被血水浸透的衬衣撕开,丢进垃圾桶,。
右臂上被划了一个不规则的大口子,皮肉都翻在外面,被海水一泡惨白惨白。
好在已经不流血了,于是他用纱布做了简单的包扎,然后赤着上身来到盥洗间的洗手台前,将头扎在盛满冷水的水盆里。
程浩猛然抬头,水顺着头发流下来,在他的脸上,身上,沿着肌肉的纹理形成一条条小小的瀑布与涧流。
看着镜子里的人是那样的狼狈与颓废,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
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回想起在水下的一幕,他竟然有些模糊。
只记得自己焦急得寻找着,拼命想抓住那一团飘散在水中的白雾。
那时的她,悬浮在黑暗里,裙裾顺着海流飘荡,好像盛开在忘川河水中的白莲。
单薄而高洁中透着一种残酷而凛冽的美丽。
水真的很冷,就像那时的泰晤士河水一样,刺骨而湍急。
那些被他埋藏在记忆里的陈年往事,此时此刻也如池沼的淤泥一般被翻起,黏烂而污秽的让人窒息。
隐约记得,那天的天空也是这样,笼罩在一片晦暗的色彩里,起着雾,还下着细雨。
倪琨穿着黑色的大衣,戴着黑色的小羊皮手套,持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他的面前,用冰冷的目光望着匍匐在脚下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自己。
倪琨的样子好像从地狱走来的堕天使一样,整个人带着刺骨的寒气,包裹的一团黑色里,却有一张像雪般白皙而温柔的脸,连目光都是温柔的。
"向我道歉,我可以原谅你!"这个平日总被人形容为"温润如玉"的撒旦,一字一句地说。
他倔强地仰起头,吐掉口中的血沫,冲倪琨轻蔑地笑道:"做梦!"
"啊呀!"程浩轻叫一声。
不知何时,血又渗透出来。
可能是刚才自己在无意中紧紧握拳的原因。
怎么会这么痛,撕心裂肺的痛。
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晕眩,他知道自己是怕水的。
从泰晤士河爬上来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究竟对水有多忌惮。
对于能没过自己头顶的水深,他怀着一种敬畏的恐惧。
可是他为什么要跳下去?没有思考,没有犹豫,甚至还没有明白,自己就已经从悬崖上跳到了海里。
以至于他第一时间竟然是一片茫然,愣了一下,才知道要去找她。
本能为什么总是比思想快一步?
以至于理智和恐惧被远远抛在后面,连追都追不上...
段晨曦抱着向小园一路飞奔,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他第一次觉得非常困惑。
他亲眼见到跋扈张狂的薛澄,像个小学生一样跟在她的身后;他调侃过倪琨目标混乱的报复计划,竟然要利用一个没有干系的小女孩。
然而在程浩纵身一跳的刹那,他知道自己全错了。
这样一个女孩,既不是美貌惊人,又不是家世显赫,当然他承认她很聪明。
可是在很多的时候,你搞不清她是真的大智若愚,还是笨的让你掉以轻心,而让她有机可乘。
其实自己一直在寻找着这样的一个人,素雅如菊,云淡风轻。
她很像,但又完全不像。
他实在是不能理解,一个看起来似清水般的女孩子,是如何游走在这些精英翘楚之间,还能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为了找她,几大公子全盘出动;为了救她,程浩差点命丧海中。
可是她却昏睡着,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这一切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在他的跑动中,向小园呕了一口水,眼神迷离地看看他,又继续昏迷下去。
倪琨的车就停在路口,他把小园接过来问了声:"没事吧?"
段晨曦点点头。
他知道,刚才的一切,倪琨跟自己一样,看的清清楚楚。
他没有站出来,是因为自己能够搞定。
可是他也能预想到,往后倪琨要和程浩展开怎样的明争暗斗。
这么多年,他们双方都憋着一口气。
倪琨之所以迟迟不动手,就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棋子。
可是这次的棋子分明是把利剑,不见血光又怎能分出输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