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受过伤的孩子才会这样睡,从上到下都向外人透露着:他没有安全感。
小园摸摸他的额头,心里猛地揪了一下,痛得她急忙蹲下捂住心口。
半晌,她又伸手摸摸他的脖颈,然后打开落地灯。
程浩迷迷糊糊看着灯光有些眩晕,是她,她还在。
"8.4!"小园看着体温计,声音抖得不能自抑。
后半夜他又烧起来了。
程浩看看体温计上的数字,突然冲小园笑起来:"你走吧..."
小园站着没有动。
"你走啊!走啊!离开这里!"他大吼起来。
小园还是那样呆呆站着,望着他。
突然,程浩剧烈咳嗽起来,完了,都完了...
向小园突然转身跑出去,看着她的背影程浩笑起来,他咳着,笑着,喘不上气。
从不曾想到这就是结局,可能的最淡然的结局...
最后果然只是自己一个人,孤单,可能一辈子的孤单,真的成为了现实...
向小园在酒柜里一通乱翻,终于找到一瓶自己认识的酒。
她几下扒开包着酒瓶的绒纸,撬开盖子闻了一下,皱起眉头,就是它了!
程浩还呆呆坐在床上,他没看清向小园手里拿的是什么,就被小园推倒。
也不知这个丫头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蛮力,几下就将自己扒了个干干净净,就剩个内裤。
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来不及挣扎,她到底要干什么啊?
向小园摁着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别乱动!"
然后用嘴咬开瓶盖,将酒倒在棉布上。
程浩只觉得一股刺鼻的酒香扑面而来,紧接着后背有一股冰凉的感觉。随着酒精的挥发,一股暖意又从身体中升腾起来,人也瞬间清醒不少。
"为什么不走?你不害怕吗?"程浩轻声问。
"害怕,所以不能走!"
向小园的声音是那样坚定与绝决。
突然,几滴温热的液体滴在程浩的后背上。
他知道,那是小园的眼泪。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只听到棉布在皮肤上的摩擦声。
程浩突然觉得这种静谧不再让人害怕,于是把脸埋在枕头里沉沉睡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撒落在床边,程浩缓缓睁开眼睛。
头不再那么沉重了,虽然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但呼吸已然顺畅。
可以肯定的是,烧已经退了。
他动动手指,发现手竟被牢牢握住,握的那么紧,五根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指尖与他的手掌扣在一起。
向小园趴在床边,头枕着手臂熟睡的样子,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猫。
那种小小的,浑身雪白的小猫。
她长长的睫毛低低的垂着,眼角还挂着泪痕,脸颊上印着衣褶的痕迹,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一块棉纱布。
难道,她就这样睡了一个晚上?就这样半跪的姿态,歪在床边陪了自己一夜...
瞬间,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涌上心头,水雾顿时弥漫眼底,程浩舍不得叫醒她,也舍不得松开她牢牢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能幸运的拥有一个不抛弃自己的伙伴;从来都以为,所有的艰险困苦最后只能自己孤独的面对;从来不曾奢望,有一个人会这样真真切切地守在自己身旁...
程浩俯下身轻轻贴近她的额头,第一次那么想靠近一个人。
这个人比这春日的阳光还要明媚,她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可以驱走冬日的寒气,让冰消雪融。
就在唇要触碰上她额头的那一刹那,小园迷迷糊糊抬起头,睁开眼。
程浩慌忙坐正,大口喘息起来...好险...
"我...在哪里?"小园揉揉一头乱发,突然发现眼前的程浩,吓得她跳起来。
很快向小园清醒过来,才想起自己昨天在程浩的卧室里。
他那时烧的厉害,自己好像正在用酒精给他降温,后来就不记得了。
"烧退了吗?您感觉好些了吗?"向小园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他的床,也顾不得避嫌不避嫌,伸长手臂直接触摸他的头。
她摸得很用力一点都不温柔,然后又用体温计重新测量了他的体温。
向小园怔怔地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好像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常了,烧退了,不是非典..."她喃喃叨念。
程浩抱着被子微笑着,看着她:"不是非典..."
这简单的四个字,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沉重得几乎将人溺毙。
突然,向小园整个人像垮下来一般嚎啕大哭,哭得程浩手足无措,哭得程浩心慌不已。
小园抓起床上的抱枕,使劲殴打着他:"你个混蛋,早不生病晚不生病,为什么偏偏现在生病?你想吓死人吗?你想吓死我吗?"
程浩自知理亏,不敢还手,坐在床上也无处躲避,只能用手挡着脸由着她打。
好在抱枕软软的,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痛。
这种感觉竟然有点像电影中的场景,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子,满世界追着年轻的男朋友,两人用大大的毛绒玩具打闹着。
每次有这样的镜头,程浩都觉得幼稚透顶,可笑之极。
在他的世界里,女人不过就是脚下的臣子或宠物。高兴了,他可以像个帝王一样满足她们的一切要求,不高兴了,也可以一脚踢开。
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想要的另一半是什么样,是不是可以那样平等的注视着自己,和自己分享一切喜怒哀乐;是不是也能那样肆无忌惮的笑着闹着,只是在最奢华的那个商场里买个毛毛熊,就花光口袋里的最后一分钱,然后手牵手站在车站等公交车。
每次站在商场门口,坐在车里挽着珠光宝气的美人,他最喜欢看的却是那些看起来还很青涩的情侣。
他们拥有的那些,这个世界还没有来得及给予他,就已经被时光剥夺殆尽。
程浩像个孩子似地捂着脸躲避着,开始放声大笑,笑得向小园毛骨悚然,停住攻击。
终于,她不哭了,他也不笑了,两个人对望着,沉默着。
突然间一切变得很安静,时间仿佛都被冻结起来...
向小园慌慌张张爬下床,自己怎么会那样荒唐,怎么会才发现那一床的狼藉,才发现他近乎赤身裸体。
"你,你,快点穿上衣服...你,你这里怎么又那么乱...你,你,我先出去了..."
小园捂着眼睛,满脸通红,慌不择路,往外跑的路线都画成S形,一头撞在门框上。
然后她捂着脑门"哎呦"了几声逃窜出去。
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程浩又爆笑起来。
看着床上散落的衣物,他想起昨天晚上小园红着眼睛,野蛮地扒自己衣服的样子。
想起她平日小心翼翼的样子,他又笑了。
人急眼了,果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慢吞吞穿上衣服,嗅到满屋子的酒味,回头看到床头柜上的酒瓶,顿时心里一颤。
那可是58年的贵州茅台啊!
他抓过酒瓶苦笑一下,自己收藏多年,没想到全都贡献给了自己的后背。
以它现在的价格,自己比被全身贴了一层金箔还要值钱。
程浩嗅嗅空瓶,还是能闻到那股浓浓的酒香,从没想过陈年的酒会这么香,就算空了,没了,消失了,那种味道也弥漫散不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