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桑桑发现蜷缩在门口的向小园,不由一惊。
她没有穿外套,就这样蜷缩在冰冷的台阶上瑟瑟发抖,脸白得就像一张纸,眼角还能看出淡淡的泪痕。
"小园!"聂桑桑弓下腰轻声呼唤道。
桑桑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猛地弹开,好凉,就像冰一样。
向小园这才茫然地抬起头,眼神空空得就像将灵魂抽走,只剩下一个躯壳。
聂桑桑一把抱住她:"你没事吧?你怎么在这里?"
她很焦急。
向小园还是保持着这样木然的状态,摇了摇头,然后才开口说道:"桑桑姐姐,我今天...我今天可以住在你这里么?"
聂桑桑赶忙开门让她进去,向小园跟在她身后只觉得浑身发软,脚在地上蹭着,连带起拖鞋的力气都没有。
桑桑看着她的拖鞋不由微微皱眉。
坐在沙发上,接过聂桑桑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向小园大口大口灌下去,这才觉得寒冷稍微离开了自己一步。
那种冷,甚至超过了寒冬腊月的夜晚站台。
因为简单的冷只能冻透身体,却无法冻透心,可是现在她才刚刚感觉到,心还是在跳动的。
心在那时已经跳得太快了,快到小园会错误的以为它把这一生都跳完了。
所以在漆黑的楼道里,它决定歇着,一动也不动...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看着聂桑桑焦急的态度,向小园只能用缄默来表示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种东西很难表达,也难以启齿。
可能这对程先生来说什么也不是,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闯进来一个错误的人。
但是对于小园来说,这种错误的构成却足以致命,因为她并不想当这个主人公。
好在聂桑桑并没有再问下去,向小园松了口气。
"出去吃饭吧?"桑桑轻声说。
小园机械地点了点头。
聂桑桑从鞋架里翻出一双运动鞋,小园穿在脚上,因为太大只能系紧鞋带。
向小园无意中扫了一眼,却发现聂桑桑正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盯着自己的脚。
小园轻轻动了动脚丫,真好,终于不那么冷了...
吃完饭回去,向小园先去洗澡。
热热的水冲在身上,寒气也被冲散了。伴着热水,小园一直在冰窖中的心和大脑,好像终于从冬眠中苏醒过来。
这时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水蒸气弥漫上来,说不清道不明,却直奔泪腺,奔涌而下。
她放声大哭起来,这种哭不受控制,不受约束,只有在这个安全的地点才能够得到释放,随着水声将这些泪全部带走,不留一丝痕迹。
向小园擦着短发,尽量不去想今天发生的事情,她走到卧室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桑桑...桑桑姐姐...你...你..."因为震惊,她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聂桑桑卸下右腿的假肢,冲小园微微一笑:"能保密吗?"
向小园又呆呆地点点头,今天让她震惊的事太多了,多到她的大脑根本处理不过来,一直处在短路中。
小园伸手摸摸断肢的残口,那是在膝关节下短短的一处,上面包裹着厚厚一层老茧。
"疼么?"小园轻声问。
聂桑桑微笑着,摇摇头。
向小园趴在那里没有说话,将头埋在枕头里。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天聂桑桑跑步的姿势像是拖着一条腿,因为她真的只有一条腿。
她看过一些书和许多纪录片讲述残疾人的生活,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肢残的人还可以游泳、可以跑步甚至还可以攀岩,他们不说你都不会发现他们的不同。
可是这是需要经过非常艰苦的努力才能达到的效果。
当时的心情不过是猎奇,可是现在亲眼看见桑桑的假肢,向小园才觉得这一切离自己是那样的近。
像白荷一样的女子,却是一朵残荷。但正是这样的残荷才有一种清冽的美,那种美只高贵,不凄凉。
上帝一定是太嫉妒她了。
所以才一定要拿走她的一部分...
无论多少年以后,向小园只要见到聂桑桑就会有这样的感觉。
如果桑桑姐连这样的坎坷都可以笑着经历,那么自己那一点小小的坎又算得了什么?
小园这样想着,决定不再逃避,不再恐惧,还是要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样面对程浩。
再也不去望月台根本就不现实,虽然,这一直是她心里最渴望的想法。
向小园抓紧衣襟,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会犹豫,她已经这样傻站在门口有十分钟了。
到底该不该进去,该不该回来,小园还是拿不定主意。
东方的天空开始泛起淡淡的白色,如果再这样犹豫下去程先生可能就会起床了,无论如何都要拿回自己的书包,那里有自己的钱包、身份证、工作证。
至于以后...再说吧!
想到这里,小园咬咬牙把手里的门卡刷了下去。
向小园回身带上门,好在这里的门足够高级,不会发出一丝声音。
看着黑洞洞的门厅,小园长出一口气。
不知为什么,这时她突然很喜欢这种浓到化不开的的黑,好像只有在这种黑暗中才有足够的安全感。
因为这样,别人就看不见她,谁也看不见。
小园蹑手蹑脚走到衣帽架旁,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突然整个门厅灯火通明。
向小园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正在盗窃的笨贼,不防跌入到天罗地网中被抓个正着。
她僵硬地转过头,看见程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高大的身材上那张冰冷的脸,深邃的眸子没有任何表情地望着她。
"程...程先生..."小园的声音都变了。
程浩还是那样僵硬地望着她,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将小园一个人丢在那里。
向小园木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慌乱到不能自抑,她根本没有想到程浩就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黑暗里,离自己咫尺之遥。
究竟是刚刚来到,还是一直就在这里,向小园已经无从去判断,只能松开抓着书包的手,换了提着的拖鞋默默上楼回房去。
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又实在无法问,这种感觉就像身上发出的毒疮明明想要隐藏,却偏偏暴露在空气中只能装作视而不见。
小园闷着头吃早饭,却拿冷眼偷望着对面的程浩。
程浩吃完早饭并没有有离去,而拿着一张报纸埋头看。
报纸挡住了他的表情,小园无法看到他的脸,也无法通过他的表情猜测他心里的想法。
"程先生...你女朋友..."小园先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没有女朋友!"还没等小园说完,程浩就粗暴地打断她。
向小园顿时觉得脸像翻滚的岩浆般火烫,直冲头顶。
她只能低下头匆匆扒拉完稀饭起身离去。
"女朋友"这是小园能接受的唯一底线。当然,这个底线也被毫不留情地洞穿了。
向小园离开,程浩才把报纸从脸前拿下来,他当然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刚才的装模作样不过为了掩盖乱七八糟的心情。
他愤愤地将报纸团成一团,狠狠掷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