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秦骁那具渐渐变凉的尸体,叶凝香突然觉得眼角发痒,发凉,轻轻抬手触碰,竟触碰到一滴温热的东西,好像是她的泪。
她疑惑地望着在她指尖上渐渐干涸的泪滴,不知道她的眼角为何会突然涌出这苦涩又腥咸的泪滴。
那些幸存的士兵用最快的速度将叠了好几层的尸体抬走,将那沾满了鲜血的红毯撤下。崇明殿外又恢复以往的气派,恢弘。
为了保证大婚庆典继续进行,萧青羽只是任由太医简单包扎了伤口,便拉着叶凝香的手,抚着冯菀的胳膊走进了崇明殿。
大婚的庆典因为萧青羽的受伤简化得不能再简单,不过是他们三人接受群臣的朝拜,然后就是给坐在上位的太后朝拜。
本以为会忙到晚上的婚礼,在不到中午的时候便宣告结束。除了那些文武百官还在崇明殿中享用午宴,今日成婚的主角们却全都消失了踪迹。
手掌还在滴血的萧青羽在庆典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到龙华宫。太医院的太医更是全员出动,紧张又细致地为萧青羽治疗那伤口深彻见骨的右手。
相比较侍从高飞的担忧,叶凝香、冯菀乃至太后对于萧青羽受伤的反应都冷淡至极,甚至是冷漠。
对于这个刚刚成为她夫君的男人,叶凝香原本也算有些好感的,不过在得知萧青羽便是谋害她生父的真相时,她这本就少的可怜的好感全部变成了怨恨。萧青羽那只受伤的手对她而言并无半点关系。若是他因此而残废了,那也只能算作是他罪有应得。
冯菀这个女人年纪轻轻的,可是自从踏进皇宫,叶凝香便从未见到冯菀笑过,明显就是碍于皇命,不得已才嫁给萧青羽的,对于这比她大了将近十岁的萧青羽,她定是半分感情都没有的。
太皇太后这个思想保守的老太太向来最注重礼法与尊卑,对于萧青羽这个由身份低微的巫女所生的野孩子从来没有,以后也不会真正关心一下。
她甚至对于萧青羽受伤而倍感喜悦,如果他的右手今后残废,势必影响他今后的君王之路,这样的话他就无法在朝堂上站稳脚跟,那么这江山最终落入哪里还要靠她说的算。
这一天过得很快,匆匆忙忙地就到了夜晚。萧青羽那只被绷带裹得厚厚的手中正拿着一支毛笔,他竟是要批阅奏折。
像如今这样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手,萧青羽还是第一次,他的额间已经浸出了汗,却还是加重手上的力道,吃力地在奏折上写着字,而滴落在奏折上的不是溢出来的朱砂墨而是他的血。
“皇上,你的手受伤了,这奏折等到改日再批也不迟。”
叶凝香很合事宜的出现在萧青羽面前,一边抽出萧青羽手中沾了血的毛笔,一边露出个虚假的浅笑。
“今日事今日毕,这点小伤朕还受得住。”
“不如,让凝香来帮您吧!”
叶凝香的笑容更加灿烂,秀美的面容透着一种难以抵挡的妖艳,将人撩拨得内心荡漾。这样的带着挑逗意味的笑,萧青羽是第一次见,很新鲜,很心动,却也很悲伤。
因为叶凝香的眼中没有爱。她这样做不过是觉得萧青羽会喜欢,然后会放松下来答应她的请求。
萧青羽稍稍颤动了喉结,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却是怎么努力都无法让它重现,只是低声的,心痛的说道:“好,朕教你怎样批阅奏折。”
这一夜,叶凝香就在他身前,距离近的都能听到她的心跳。她对他的笑是虚假的,甚至她对于他这个人都是带着恨意的,可是萧青羽看得出第一次拿起朱笔批阅奏折的叶凝香心中是兴奋的,是真的从心底里洋溢着喜悦。
看到她开心,他便也开心,看到她兴奋,他便也兴奋。就算叶凝香已经知道他是谋害她父亲的真凶,就算她日后会不遗余力地报复他,他也还是会做任何事让她快乐。只因他爱她。
永宁宫中住着的是今日与叶凝香一道被封为皇后的冯菀。同样是身为皇后,冯菀这边就平静冷淡得多,就连灯火都比其他的宫院暗淡许多。
“娘娘,听别的宫的宫婢说叶皇后今日亲自去了龙华宫陪伴皇上。您要不要也过去陪伴皇上?”永宁宫内的掌事宫女好心提点冯菀道。
“皇上并未召见我,我为何要去?况且我并不喜欢皇上,后宫争宠什么的戏码我也绝不会参加。你们若是觉得累了便早些休息吧,不用在我身边伺候。”
掌事宫女抬起头,面露担忧之色,低着头退出了冯菀的寝宫。
这夜是冯菀住在皇宫的第一夜,很寂寞,甚至有些心烦意乱,觉肯定是睡不着的,待在寝宫又待不下去,于是冯菀十分大胆地一个人出了永宁宫。
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夜晚,在僻静的屋檐上竟然坐着一个人。冯菀惊诧得几乎当场叫出了声,只见那人从屋檐一跃而下,这时冯菀才看清那人的样貌,竟是高飞。
“高……高侍卫,你……你怎么在这?”
“睡不着觉,便来吹吹风。”
高飞露出个难得的笑,就像甜心兄长般望着眼前这个年轻姑娘。
“我……我也想上上面,吹……吹风。”
第一次交谈,冯菀本不该提出什么请求的,可是她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当她意识到她失礼的行为时,她的话语已经从她口中说了出来,瞬间她的脸颊已经红到快要渗出血来。
“好,我带你上去。”
第一次被人抚上腰肢,第一次飞上房顶,第一次同一个男子赏月,这一夜注定是个永远也不能忘怀的夜晚。
躺在被窝里的叶凝香也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她手拿朱笔,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画面,原来手握权力竟会是这样刺激,又好玩的事情,竟会让她兴奋到可以好几日不眠不休。
看来权力这个天下人为之争抢的东西,她叶凝香也要去争上一争了。她的嘴角露出一个浅笑,闭上眼,终于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一天是皇帝大婚后的第一天,叶凝香依旧是天没亮就起床,再次任由宫女很卖力地捯饬一番,随后跟着萧青羽以及冯菀到太皇太后宫中敬茶。
太皇太后一袭盛装端坐中央,她的身侧是叶凝香一直想见却始终未曾见到的萧青羽同父异母的妹妹,青鸾公主。
恭敬地跟着萧青羽磕了头,敬了茶,叶凝香坐到早已备好的椅子上。
“原来这便是皇兄心仪的叶皇后,除了出身低微了些,样貌倒是生的不错。”
萧青鸾面带笑意,却在全身散发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霸气。
“我叫萧青鸾,是皇上的妹妹,因驸马刚刚病逝不久不便参加皇兄的婚典,是以今日才与叶皇后相见。”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可是叶凝香已经察觉这位青鸾公主绝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说不好日后会是她一个可怕的对手。
叶凝香故意露出个带有讨好意味的笑,说道:“凝香入宫多日都未曾亲自拜会长公主殿下,实在是凝香罪过,还望殿下莫要责罚才是。”
“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从此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我疼惜你还来不及,怎会想着要去责罚你?”
这位青鸾公主的语气怪里怪气的,让叶凝香觉得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虚假的,就好像心底里十分厌恶叶凝香似的。向来聪慧的叶凝香嗅到一丝不安,不过对于这丝不安,她并没有表露,依旧是从始至终的恭敬,甚至是绵软。
真的是不能再拖了,必须寻一个她能彻底相信的人才行,否则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宫,她恐怕会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所有,甚至是丢掉性命。
夜阑郡向南一百多里,曾经离瑞边境的地方有着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庄。虽说这些个村庄遭受了战火的洗礼,倒也还保存着村庄原本的风貌。所幸村中的百姓都还安然无恙的活着,这村里的人每日生活得也算快乐。
数月前,村中很罕见的来了个眉清目秀、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人,起初村里人以为这年轻人只是路过此处,没想到他竟在这盖了房子,出乎意料地住了下来。
从此以后,村中的孩子便多了个才华卓绝,学识丰厚的教书先生。村中的孩子都称他为魏先生。
一晃,与叶凝香分别已经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了,每每想到叶凝香,魏询还是会忍不住心痛,忍不住朝南方望去。听说叶凝香被萧青羽册封了皇后,她如今是不是锦衣玉食,过得很幸福呢?
魏询只是在心中怀念着,担忧着,却怎么也不敢去到郢都,去见叶凝香。他不是个心智坚定的人,也害怕受伤,他怕见到叶凝香后他会失去离开她的决心,他怕叶凝香会再一次毫不留情地回绝他,连他在远处思念她的念想都打破。
这一天看起来依旧是个平静的一天,有些残破的茅草房内,魏询依照惯例早早地便来等候前来听课的村中少年。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等来的人不是他的学生,而是一个他绝对想象不到的男人,萧青羽。
萧青羽轻装简从,身后只跟着高飞一个护卫,他的衣着也是朴素至极,看起来就好像是个平常百姓一般,是以才会在入村之后也没人注意到村庄之中来了个气度非凡的年轻人。
“萧……萧青羽!”
尽管努力地平津心绪,魏询还是惊诧到话都说不连贯,脸色也因为过度惊讶而变得苍白。
“你是来杀我的?”
萧青羽知道魏询喜欢叶凝香,又不会真心实意地向他萧青羽尽忠,那么按照萧青羽的一贯作风,杀了他魏询便是最好的选择。
萧青羽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地小哥不停,随即拍了拍魏询的肩膀,眼角依旧是挂着笑。
“魏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朕爱惜你还来不及,怎会杀你,再说你看过那个皇帝杀人还特意身着素衣与那人见面吗?”
“那你来见我做什么?”
“是凝香。”
萧青羽止住笑,轻叹了口气,眼角露出一丝悲伤。
“朕不想让凝香记起过去的往事,尤其是慕夕泽。否则的话朕怕她会活不下去。其中的细节你不必知晓,你只要对于所有有关慕夕泽的事守口如瓶便好。”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按你说的去做?”
“因为这是对叶凝香好。对她好的任何事情你都会去做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萧青羽便满怀信心地走出了茅草屋,只留魏询一人在那里,满脸的困惑。
萧青羽走后,本以为将会来到茅草屋的人会是他的学生,没想到竟是他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叶凝香。
叶凝香先是仔仔细细地环顾四周,好像对于魏询这样看起来有些清贫的隐居生活有些惋惜,有些不值,随后很自在地坐在魏询身边。
“魏……魏兄。”
大概是许久没有这样称呼魏询,或者说萧青羽那一颗忘情药让叶凝香的心性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再说出这样满怀温情的话却让叶凝香浑身都不舒服。
“凝香!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魏询的眼睛瞪得老大,欣喜之余更多的是错愕,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我来请你跟我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