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顾连城怎么会知道苏凰,怎么就能断定她就是苏凰?现实中的苏凰明明已经死去,而她不过是顶着叶凝香的皮相活着的另一个人。
叶凝香紧握双手企图控制不停发抖的手掌,嘴角上扬,装作如无其事的模样,“你说什么?苏凰,可是王爷已经故去的先王妃?”
见叶凝香死不承认的模样,顾连城冷笑道:“你不必再隐瞒,你的事我全部都知晓。你本是公子的正妃,因父亲谋逆被牵连,发配凛州军营,几日后惨死荒野。”
顾连城言语简短凝练,却字字戳中要害,字字捶打着叶凝香的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叶凝香虽还不承认,可是说话的气势上已经弱了许多,言语中明显缺少些底气。
顾连城好像并不在意叶凝香的拒不承认,继续说道:“苏凰,一直以来你都恨错了人,谋害苏府的人从来都不是公子。”
听到这句话,叶凝香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转过头几乎就要同顾连城争辩,却最终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从小在叶家村长大,是叶阿诚的女儿,与你所讲的苏凰没有半点关系,顾老板怕是认错了人。”叶凝香稳了稳情绪,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难道从没想过你本该已经死去的为何会重生在一个十岁的小丫头身上?”
顾连城继续咄咄逼问,企图击破叶凝香不甚牢固的心理防线。
“因为你死的时候,恰巧那女孩也死了,是公子强烈的意念才让你在那女孩儿的身体中得以重生。”
叶凝香不再说话,眼中流露的尽是震惊之色,对于顾连城所言虽是百般不信,却竟寻不到任何不能让她信服的理由。
“公子他……公子他其实并非人类。”说这话时,顾连城面露为难之色,犹豫一会儿后还是将慕夕泽隐藏得最深的秘密告知了叶凝香。
听到这话,原本处在震惊当中的叶凝香已经痴愣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回问道:“你说什么?”
“如歌皇后本是九尾狐族,所以公子便是狐族与人族的混血,是半身九尾狐。当年在乌岭,公子体内妖力异常,妖力与人力在其体内碰撞导致他万分虚弱,正当这时有人盗取他的王印,假传苏致武谋反的消息。恰巧副将蒋维勾结北纥反叛,这才坐实了苏致武谋逆的罪名。”
顾连城说的每一个字都残酷地敲打着叶凝香的心,她只觉鼻尖一酸,眼角竟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泪。
“后来公子去凛州营救你,却恰恰晚了一步,见到你时你已气绝当场。接着他亲自替苏家人收了尸,又为了你失去理智一人独闯昭阳殿企图杀害他的生身父亲。”
虽然顾连城还在不停陈述,叶凝香却好像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似的,整个人在房间里乱逛,不时以手掩面,不时头撞门框,不时用力捶打她的前胸。
“之后他被季北渊独有的桃木灰毒瞎了双眼,被扔进天牢整整关了七年。”说到此处,原本平静的顾连城竟也忍不住哽咽起来,“季北渊害怕他体内的妖力谋害众人,日日逼他喝足以烧毁他内脏的桃花茶,又在他的身体中钉入了九百九十九根噬骨钉封印他的妖力。”
说到这,顾连城竟抱头痛哭起来,“你难道都不奇怪从前冷峻高贵的王爷为何变得半点威仪都不剩,没有一点先皇嫡子该有的架势?”
他冷眼瞧着叶凝香,继续说道:“一个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待了七年,除了能见到给他加固封印的国师,还有偶尔偷偷伪装成狱卒的他的下属,他再见不到任何人,任凭是谁,心性都会发生巨大改变的。既要对抗体内翻涌的妖力,又要独自忍受无边无际的寂寞,若不是内心强大,他早就命赴黄泉了!”
叶凝香先前含冤入狱之时曾了解了当时慕夕泽被人关押的地方,那时只是泛起些许同情,虽然心痛却并未真正理解慕夕泽这七年所遭受的苦难。
“自从皇帝寿宴遇见了你,他便一直都在为你而活,尽管知晓你最终的目的是要害他,他还是不遗余力地帮助你,甚至甘愿为你承受九节鞭刑的苦痛。而你呢,非但不领情,反而给他下了诛心之毒,你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顾连城顿了顿,眼中流露的尽是对于叶凝香的责备,“七年前你总觉得公子将你视作复仇的工具,你可知晓他放下一切公务化名小木在凌云峰陪了你半年,你可知晓他将唾手可得的兵权拱手相让才求得先皇开恩放你重回王府?你永远自以为是,永远都不知道公子究竟在背后为你付出了多少!”
原来在那段叶凝香最孤独无助的时光里,一直陪伴她身边的哑巴小木竟是她的夫君慕夕泽。那个温柔体贴,倾尽真心对待自己,甚至让她心生动摇的人,原来真的是她的夫君。
无法接受慕夕泽就是小木的现实,无法接受顾连城狂风暴雨般的陈述,叶凝香的大脑好似被火药炸得粉碎,几乎崩溃发疯,再无法继续待在顾连城身边,推开房门发疯似的跑出了王府。
他从来都是真心待她,他不是凶手,他没有谋害苏府,是他为苏家人收的尸,是他的意念让她重生。他知道她在害他,他甚至知道她日日喂给他喝的桃花茶里下了诛心之毒,他原来什么都知道。
她活下去的目的,她心心念念想要报复的人到头来竟是始终陪伴自己,守护自己,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原来这么多年都是她的错,是她恨错了人。叶凝香穿过街角,在一处隐蔽处驻足停立,指甲嵌入暗黄色的土墙之中,生生在土墙之上留下数道血痕,口中不受控制地大声呜咽,甚至嚎叫,脸颊因为剧烈哭泣而缺氧的缘故变得苍白泛青。
最后她转过身,失神地斜靠在这土墙旁,呆呆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离国最不缺的就是山,随随便便就可寻到个高耸入云的山峰,也就随随便便就可寻到个山洞。
如墨现在就在一个还算宽敞的山洞里,整理着被打成筛子的身体,嵌入身体中的十二支箭已悉数被他拔出,现在他正在小心地清理身上的血迹。
不过他的心思却并不在他的身体上,而是全部投入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或者根本不能再称作为人的怪物,如今斜躺在一处石壁上,满头雪白的头发肆意散落在胸前,六条白色长尾很随意地搭在他的腿上。
如墨叹了口气,好像对眼前这个同他一样的异类很是为难。清理好身上的血迹,如墨穿好衣服,走到慕夕泽身边,坐下身,仔细端详着昏迷不醒的慕夕泽。
都说了让他好自为之,他慕夕泽却偏偏不放手,最终惹怒他,这下好,一个控制不住捏碎了慕夕泽的心脏。
按常理来说,能够要了九尾狐族性命的东西只有来自虚离幻境的一棵亘古永存的桃树的枝干。至于掏心,不过会让慕夕泽疼痛万分,而他的胸口很快就会重新长出一颗心脏,至于他的性命,是断断不会因为被人掏了心而受到半分影响。
明明不该出现什么问题的,可是慕夕泽已经在此处昏迷了整整五日,要不是摸着慕夕泽的身体还有温度,如墨甚至都有种慕夕泽已经死去的错觉。
如墨试探性地将身子朝慕夕泽又靠了靠,如同往常一样摸了摸慕夕泽的额头以及脸颊,见脸颊依旧温热,如墨轻舒了口气。
然而有时事情发生就是这么巧合,当如墨的手掌刚刚触碰到慕夕泽的脸颊还未来得及撤回之时,慕夕泽竟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一双桃花大眼先是怔怔地望着尴尬万分的如墨,接着斜眼看向依旧紧贴在他脸上的葱嫩般的玉手。
如墨稍稍痴愣,便飞快撤回那只被人抓了现行的手,白皙的脸颊一路红到了脖子,转过身去不敢对视慕夕泽的眼。
“你……你在做什么?”
慕夕泽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大男人摸脸,同样也是尴尬万分,话都说不利索了。
如墨定了定心神,恢复从前阴冷的模样,“看看你是生是死。”
听了这话,慕夕泽低头看了看依旧疼痛万分的心口,心口的外伤已被包扎完好,原本那件沾满了鲜血的衣袍已经被换下,当即意识到眼前这人不是真要杀他,反而是在救他。
慕夕泽艰难起身,右手紧抓着石壁,努力让自己保持站立的姿态。接着,他故意严肃了脸容,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如墨笑了笑转过身,眼中流露出一丝长辈看向晚辈的爱怜,接着又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慕夕泽的样貌,才开口道:“我是你舅舅。”
听了这话,慕夕泽的双眼瞪到了最大,身体最大程度地向后倾斜,刚刚准备咽下的唾沫因为强烈的震惊恰恰卡到了嗓子眼儿,搞得他瞬间咳个不停。
长出了几口气,平稳了呼吸,慕夕泽笑了笑说道:“呵呵,弟弟,你是在开玩笑吧!”
如墨虽然样貌年轻却也不是真的年轻,听到慕夕泽这个晚辈叫他弟弟,顿时火不打一处来,原本泛着些许爱怜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让人不敢亲近。
“我从不开玩笑。若我猜的不错,你便是如歌的孩子,我是如歌的兄长,自然是你的舅舅。”
看着如墨一本正经的模样,慕夕泽渐渐有些相信这假得不能再假的话了,人也渐渐归于平静。
“你若想让我相信你,不如把你的尾巴露出来让我瞧瞧!”慕夕泽有些蹬鼻子上脸的意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如墨没想到他这小外甥竟是个这么没正行的主儿,恶狠狠地瞪了慕夕泽一眼,接着闭上眼睛不说话。
接着,山洞内狂风大作,待狂风散去,如墨身后凭空多出九条黑色长尾,幽深的眼眸泛着蓝光,葱嫩的手指凭空生出十寸长的兽类指甲。大概是太久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现他完全变身的模样,如墨竟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也变得滚烫滚烫的。
“这下你相信了。”
慕夕泽似乎并未去听如墨的话,艰难地走到如墨身边,轻轻抚摸其中一只皮毛黝黑发亮的长尾,眼中竟有几分羡慕之色。
“全身的跟半身的就是不一样,光这皮毛就比我这好了不知多少倍。”
本就十分尴尬,又被慕夕泽这样公然摆弄他的尾巴,如墨面露愠色,飞快将所有尾巴隐藏,恢复到原来人类的模样。
“我族好杀戮,杀的人越多,你的术法越强,身体便越强健。”
见如墨反应尴尬,一脸窘态,慕夕泽终于露出得意的笑意,说道:“你掏我心,我破你相,你摸我脸,我摸你尾巴,我们两清了。”
说了这话,慕夕泽几乎都能听到如墨因为极度愤怒而造成的上下牙齿因使劲儿咬颌而发出的咯咯声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