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宓走在这条她再熟悉不过的甬路之上,看着身侧被连根拔起的花枝堆在一旁,心底掠过一丝凄凉。
昔日的纷红骇绿似是还团簇在眼前,那是旧主人悉心栽下的美好。如今这些花草应是没对上新主人的胃口,就落得个如此下场。
她停在了曾经单宁的住处之前,怔怔望着檐下新增的牌匾。
静素堂。
她心中默念。
换做是几年前,每逢她走到这里,单宁必会出来相迎,然后免不了是一顿妹妹长妹妹短的寒暄。
触目伤怀,对景生情。如今她是明白了个中滋味。
心事之余,她已走到了静素堂的门口。
门口并没有通传的小厮,清冷的感觉更加明显,怀念之情更胜从前。
她提了提嗓子,道:“甄宓求见。”
听见屋里传来一声“进来”,她理了理裙裾。
她并不知道曹丕和曹植都在这里,因此在屋内看见他们的时候,她略感吃惊,吃惊之余一抹羞涩暗自腾升。
毕竟是明日要嫁与的男子,如今要见面,着实令她不知所措。
“见过卞夫人,见过二位公子。”
作揖,起身,举步轻摇,美撼凡尘。
她的身影落在曹丕的眼中,其风姿,再无第二。
曹植笑了,寒暄道:“甄姐姐来了。”
“快坐下吧,别拘束。”卞夫人示意甄宓。
“诺。”她见房内除了卞夫人的太师椅,便只剩下四张圈椅,曹丕曹植各坐一边,都余下了一张圈椅。她走过去,坐到了曹丕的身边。
恍然间,已若夫妻。
曹丕为她斟了杯新茶,四目交转,都略带着许多局促。
“独自一人来的?”他问。
“没,容漪跟着,此刻在屋外候着呢。”
“天凉了,别受了风寒。”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几日下来,愈发清减的感觉。
“多谢曹公子挂心。”她接过茶杯,质感冰凉的青瓷杯上逐渐传来阵阵温暖。
“二哥待甄姐姐当真用心,简直是一对璧人。”曹植有些艳羡的看着关心着甄宓的曹丕。
甄宓听了,微微垂下头去,掉落的发丝遮住了半靥,娇容上的表情难以捕捉。
她无悲亦无喜。
用心能耐几时,袁熙也曾对她温柔体贴,给她海誓山盟,如今还是决绝相别。
“好了植儿,你也该改改口了,明日她便是你的嫂嫂。”卞夫人开了口,“这几日,可还适应?”
“嗯,还好。劳烦夫人牵挂。”
“瞧我,竟忘了你本就是袁府的人,还问你这样的问题。”
甄宓听了,冰雪聪明如她,察觉出了卞夫人话中的意思,难以避免的尴尬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嫁进袁家几年了?”不知为何,卞夫人提起了这样的话题。
“回夫人的话,至今快七年了。”她还不曾细细算过,这段日子,竟有七年之长了。
曹丕听了,心中不禁泛起些许的醋意,她竟做了袁熙七年的妻子。
“明日你就嫁进我们曹家了,你的心也该从袁家搬出来了。否则,不仅我不会容你,整个曹家也不会容你。”卞夫人撂下了狠话,毕竟是跟随曹操出生入死的夫人,说起话来都别有分量。
甄宓刚想回应,却是曹丕先开了口:“母亲何必说这样无情的话,宓儿她不是没有分寸的人。”
“我若不说在前头,日后出了岔子,你受的耻笑会远胜今日这般。”卞夫人冷冷的,她对曹丕的接话很是不满。
“母亲——”伸在茶案之上的手腕被轻柔的捏住,曹丕怔了一怔。
“夫人说教的是,宓儿谨记在心。”
曹丕吃惊的望着她,她的剪水双瞳波澜不惊,他似是看到了她心底最深处的坚强。
手腕上受着的力道松了开去,是甄宓收回了握住他的手。
锦服被她捏的坍陷了一块下去,他感受着绸缎传来的触感,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虽隔着袖口的布料,心却止不住的温暖。
卞夫人见甄宓的反应很是得体,加上从进来开始就不断散发出的端庄气质,便决定不再为难她。况且再为难,怕是自己的儿子都要反了自己了。
曹植见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便道:“明儿是二哥的吉日,今日子建便以茶代酒,谨贺良辰。”说着,仰头一干,犹如酌酒。
曹丕也随着喝了一杯,道:“子建仅仅喝这一杯茶可是不够的,明日可要喝酒才是啊。”
“子建定当奉陪,就怕二哥明日应酬太多,顾暇不及。更何况还有佳人相伴,能记起子建就难咯。”曹植开起了玩笑,“你说呢,嫂嫂。”
他看着她,感叹着她的神仙玉骨之姿,“子建平时自诩文笔不凡,可今日思前想后竟还是那句话,嫂嫂气质独绝,实在百般难描。”
“植公子实在是谬赞了。”甄宓颔了颔首。
这一刻,年仅十三岁的曹植怎会想到,很多年之后,他有多恨这一天他唤了她——嫂嫂。
人世间,未来的伏线总是最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