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才子杜享文采卓著,无论文章还是诗赋书画,都是顶顶拔尖的,天下文人无不折服。文章诗词更是争相传唱抄写,名气不可谓不盛极。”
程璟渊解释完,才顿下来,有些谈笑间从容自若的意思。
顾夏凉一愣,这样的才气,不说二十年,就是两百年,约莫也还是能为人所知的,怎么偏偏不过二十年就没有人提及。
再说了,文辞上的东西,最是容易传世了,就是其他有关政治的东西没有了,这些写得好的诗词文章都还在,也就还会把作者的名字留下来。
“既然如此,杜享约莫就是个不世出的人才了,”顾夏凉微微一笑,眸子里的疑惑浮起来:“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名气,又是招惹了什么,才被抹去了名字?”
顾夏凉推测着,让一个人这样被埋没,约莫就是当权者有这个权力了,加上时间,二十年也不短了,足矣。
只是顾夏凉不曾料想,对面的人惊异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才对着她缓缓道:“名字倒不是被人刻意抹去了……再说了,文章上的名字,也委实抹不去。只是你不晓得,这集子的作者,原本就是一个人,用了不同名字罢了。”
原来如此,顾夏凉一时有些窘迫,于是干咳几声,强自平静下来。
“你的意思是,这集子原本就是我父亲所著,也就是,所谓的才子杜享,也就是先君子了?”
其实她自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于是就继续确认一阵。
果不其然,程璟渊含笑点头。
虽然明白了程璟渊的意思,顾夏凉却还是有点懵。
好好的,做什么要用那么多名字,最重要的是,这些身份有重要的么。
“……罢了,左右就是几个名字罢了。”
其实说起来,顾耽确实极为有才,只是为人方正低调,处处都显得格外平常,于是顾夏凉多年来虽然隐隐知道,可是从来不会想着去看看怎么回事。
此时忽然听说,顾耽就是当初才华横溢的才子,顾夏凉惊讶之余,倒是有些茅塞顿开的感觉。
顾耽交往不凡,身边都是极为有才的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圈子层次不同。
顾夏凉抬起脸,继续道:“那我父亲问什么要用杜享这个名字,或是说,为什么最后又换成如今的名字?”
其实她不太明白,杜享的声名这样大,做什么要换成名不经传的顾耽。
毕竟,一个有名气的名字,好处极多。再说了,要经营出这样大的名气来,也委实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顾夏凉顿了顿,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一直都在问问题,忽然有些好笑。
程璟渊静了静,才继续道:“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然无法解释。”于是顾自去泡茶去了,似乎是不打算继续回答顾夏凉的问题。
话题忽然卡住,于是顾夏凉也不晓得可以说什么,便垂首去看自己的手指。
尖尖长长,一把葱根似的。
“阿凉——”
顾夏凉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过去,面前的人眉眼含笑,有些独特。
“做什么?”
她有些悻悻然,于是迷糊瞪目瞪地看着他。
“随我去一个地方罢。”
“好。”
顾夏凉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头,疼,然后就有点麻。
对于程璟渊,她总是显得极其听话,压根没有一点点的主见,顾夏凉觉得,这样很怂。
只是,程璟渊自然不晓得顾夏凉的内心戏,只是就带着顾夏凉走了。
因为程璟渊勤俭得很,所以从来不用轿子,出来都是马车,顾夏凉就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了过去。
顾夏凉先前睡过,于是此时极为精神,一路都在猜测是去哪里。
等到车停了,掀开帘子,顾夏凉脸上的笑意却是忽然凝固住。
这里她认得,只是如今面目全非。可就是面目全非,她还是熟悉到一眼就能认出来。
顾家的宅子。
当初是顶顶精美的楼宇,处处都是碧瓦飞甍,极为精致,甚至后院还有攀爬了花藤的秋千。
可是都没有了,顾夏凉的想着,于是消沉得厉害。
“来这里做什么。”
顾夏凉的语气不好,硬邦邦的,几乎就是要直接闹脾气。
只是她平日里清冷惯了,待人都是客气又疏离的模样,连笑起来,都是冷冷清清的,无波无澜。
于是这样冰冷的语气也没有什么区别,看不出来她的感受。
面前的圆子其实还在,只是四处都是一片焦黑,墙垣也变成黑色,残缺不全。
先前的房间其实也还在,若是仔细瞧,其实连之前的摆设都能够看清楚。
“……不愿意看?阿凉,人总是要学会面对的。”程璟渊显得很是正经,端端正正地教训顾夏凉极为俊美的眉眼皱起来,显得严肃。
顾夏凉咬一咬嘴唇,不说话。
其实她确实没有话可以用于反驳,原本就是她不能接受这些。
就算她平日里做派如何如何的清冷高华,骨子里却不过是个小姑娘,什么都害怕,恨不得可以找人依靠着。
“随我进去看看。”他拉住顾夏凉的手,顿一顿,才继续道:“总归有些东西,可以查出来的,切记不可浮躁。”
都成了一片废墟,还能查出来什么?顾夏凉不晓得这些,可是还是愿意相信程璟渊。
这个人啊,真是厉害。她手微微一颤,没有躲开。
顾家被烧得不大彻底,楼宇虽然破败,可是仍旧还是没有完全坍塌,已经浑身漆黑地立着。
程璟渊先走进去,于是顾夏凉赶紧跟上去,于是就什么都清清楚楚出现在眼前。
四处都是焦黑一片,裸露的屋脊与折断的柱子就这么横在屋子里,四处都是零零散散的被烧毁的物件。
这里当初都是红漆朱梁的屋宇,四处都陈设着盆栽瓷器,往来的都是打扮得工工整整的丫鬟小厮。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风一吹过来,破烂的窗纸便发出嗡嗡的声响来,犹如有人低声抽泣,顾夏凉眼眶一热,忽然觉得悲怆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