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遥觉得他有些古怪,便问道:“你这些日子都在调查道士的事情?”
但就是调查这些,也不至于这样吧。
他只是揉揉眉心,低声道:“这事儿与你无关,道士的事情还在收集线索,没什么可忙的。”
那他在忙什么,至于成这样?顾遥心里便有些不喜。
既然他不说,她也就没什么问的,干脆埋头吃饭。
孟辞将她送了回去,脸上的这些都去掉了,顾遥甚至觉得自己白皙了不少。
重新将脸修饰了,她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后门回到家里。
顾遥有意遮掩,倒是没有风声传出去,家里还是幽静极了的。
但是她回来不多时,顾随便过来找她。
此时开了春,院子里干枯的树木开始抽出新芽来,四处在枯败里都探出一点生机来。
他走进院子,带得老门咯吱一下子,像是一声痛苦的呻吟。
但是顾随走得不紧不慢,气度从容地走进来。他穿着一身缥白色的直裰,腰间系着青色的丝绦,一双六合皂靴,显得素净又儒雅。
见顾遥朝他看过去,唇边便抿出一点微笑来,温和道:“阿姊总算回来了。”
顾遥自然听出来这句话的生疏与隐藏不快,但只装作没听出来,淡淡笑道:“对呀,想来院子里的迎春花快开了。”
顾随顿了顿,方继续笑道:“我怕是等不到看迎春花了,金陵的铺子根基不稳,我得早些过去照看着。”只是目光还是落在顾遥的脸上,不挪开。
感觉到这目光,顾遥不过是淡淡地撇开脸,一双眸子被冷淡春光映得漆黑而冰冷。
两人的关系是再难如常了,顾随默默想,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子,却觉得胸口闷得厉害。
顾遥晓得他不能久留,也有些遗憾不过团聚几日便要离开,只能叹口气道:“我若是被调任,便拐去金陵看你。”
若是没猜错,不消多时,她就要被调离这里了。
毕竟,她搅起的事情不算小。
只是不知道会被调往哪里,按道理说,也该是再做几年地方官。
可她如今被这么多惦记着,怕是要被扯进一个什么漩涡里才是。
按照惯例,是盖任满三年再调动。可此事不多时就要传进阿梓的耳朵里,先前她又递上去林修养兵的证据,他是绝对会怀疑自己的。
其实自己如今的处境,极为危险。
但凡阿梓心肠硬一点,就只消随意找一个借口,便可将她打入大狱。
只是此时林修几乎倒台,无法对付她。而阿梓尚且是不知道此事的模样,便没有人敢动她。
一来是拿不准阿梓的注意,二来则是此事尚且没有闹大,上蔡那边还没几个人相信这等流言。
但顾遥知道,不会有多久,上蔡也会传满这样的流言
止不住的,最难止的就是流言。
她几乎是瞬息之间便想了这么乱糟糟的一堆,眉眼愈发冰冷高贵起来。
顾随看着她的模样,忽然想起那日那个疯疯癫癫的道士,鬼使神差地道:“因为那句祁阳长公主?”心里却觉得不至于,不过是一句疯疯癫癫的话罢了。但他心里总是记着那道士扯着顾遥说,她就是祁阳长公主。
她有多聪颖出色,他看得一清二楚,若说她是那位神仙一样的公主,他是真的相信。
顾遥眼皮子一跳,道:“这倒不至于,只是我掺和进去了一件事,怕是不能再留在铜仁了……”
多余的,她也不必要跟顾随细说。顾随知道轻重,自然也不问。
两人寒暄一阵,顾遥又交代了几句琐碎的事情,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临走时,顾随像是想到了什么,走了几步又转身走过来,低声道:“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晚间就去坐船,沿着水路到金陵。”
顾遥这才惊愕起来,道:“这么快?”
她以为他不过是先和她说一声,这才叫她看顾着让他收拾了行李离开。这倒是像是掐着点等她回来,好说一声就离开一样。
但是顾随只是沉默着点点头,道:“那我回去收拾了。”
这样快就走,顾遥心下有些惶急,便跟着走过去了,“我与你一起收拾了,再送你过去。”
顾随并没有推辞,两人便一起走去,路上却不大交谈。
初春还是冷得不行,院子里又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越发显得冰冷空荡。
顾遥看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手里的人都要紧着栽培,顶多再过一年,你便要抽身出来。”顾遥语调平和,她一贯都觉得他是个极好的读书苗子。若是可以,她半点都不想耽误他。
少年成名,乃是一件可以夸耀一生的事情。
“阿姊可放心那些掌柜?”他语调有些淡淡的,显得沉郁中透出一点阴冷,顾遥一瞬间就想到初见时那个狼狈的孩子。
顾遥甚至觉得自己也狼狈一瞬,道:“我相信你。”那些掌柜,她如今并不知道可不可信。
但是她相信顾随,所以从来将他视作亲弟。
他淡淡地笑了,苍白修长的手握着一只腊梅,淡淡道:“既然阿姊不信那些掌柜,我替你继续掌着这些,阿姊觉得如何?”
顾遥几乎是下意识皱眉,下巴微抬,道:“不可。”干脆利落,半点不带犹豫。
对面的顾随就瞧着她的神色,半天才笑着道:“为何?”
“你该去读书的,不能将时光耗费在这上头。我给你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她惯来就是将他拿少年俊才教养的,毫不怀疑他可以进入朝堂。
兴许是出自皇家的直觉,她对这些又极准的直觉。
她不能用经商来耽误他,哪怕他也确实做得极好。但是两者的意义不一样,顾遥希望他能走做好且他最喜欢的那条路。
顾随对她浅笑,笑容逐渐有了温度,目光却移开到手里的腊梅上,“我一直都记得阿姊的教诲。”顿了顿,“阿姊喜欢官场?”
这话叫顾遥一愣,半天她才摇摇头,低声道:“有些是想做,从而成了执念,而不得不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