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瑶被留在燃烧着的横梁另一边,根本无法靠近门口,欲哭无泪。
见那人就这么走了,她当下咬牙切齿地站起身来,心里把云熙骂了一百遍。要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倒霉。可惜骂再多次对于眼下的情形也没有改善,她只好眯着眼睛在滚滚浓烟里搜寻能出去的道路。
然而火舌四处乱窜,燎过各处,须臾便将这间屋子燃成了火海。
呼啦一声,火舌舔上了薄薄的窗户纸,将木头框子烧得漆黑。
头晕脑胀,但傅瑶脑中意识尚算清晰,知道自己若再呆下去,必被烧成焦炭。周兰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来寻她,但她这会若是疾呼救命,也许还会将凶手引来。
然而浓烟四溢,她也根本无法开口呼救。只要一开口,黑烟便往喉咙里钻,叫人连连咳嗽,无法说话。
本是夏日,木头干燥,烧起来极快。
脚下灼热,即便隔着衣料,呼吸间仍一片滚烫。
傅瑶重重咬着牙,忽然一个转身往窗子的方向而去。
窗纸已经被烧没了,黑灰迎面扑来,像是灵堂里燃成烬的纸钱。傅瑶不愿就这么死在这,眼神变得越发坚毅,用劲扯下两截袖子胡乱将手掌缠紧,拖过那张只溅上了火星的木头板凳,一把站了上去。而后双手扶住已经摇摇欲坠的滚烫窗棂。她一个翻身滚了出去。
重重落地的那一刻,傅瑶觉得自己将这一身的灵敏劲,都给用光了。
手掌上绑着的布料呼啦烧了起来,她忍着背上的疼痛,手忙脚乱地将着火的布丢开。掌心一片通红,到底还是受伤了。
心口处紧跟着一热,她匆忙低头,只见衣服上火星点点,她连忙脱去外衣。
只着里衣的少女站在着火的屋舍下方,头发散乱,咬着牙开始往原先停放马车的地方跑。
人说急中生智,可傅瑶这会大脑一片空白,莫说智,还知跑动便已极难得!
呼吸滚烫,似乎连心肺都已经被灼伤。傅瑶觉得自个儿浑身不对劲,但这时却不能停下。
然而,马车不见了!
她有些腿软,却见边上还有一匹马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继续朝着马匹靠近。但她腿脚疲软,解开了绳子后竟再无力上马。
就在这时,火海里忽然冲出了一个人,满面是血,见到她脚步也依旧未顿,直冲过来一把将她抄起丢上马背,旋即翻身而上,一手扶住她便策马而去。
健壮的西域马并马背上的两个身影,在暗夜里扬尘而去。骏马疾驰,尘土未曾落下,马儿已不见踪影。
浓浓夜幕下,马蹄落地的"哒哒"声响亦很快远去。
这匹马是云熙的,正宗的西域马,连自小吃的草料都是西域的草,生得高大健硕,跑起来脚下生风,乃是一等一的良驹。光凭两条人腿,那是根本就不可能追得上的,便是眼下有普通的中原马,也是难以企及。
所以,他们身后虽然有人穷追不舍,但一时半会儿还追不上。
傅瑶浑身僵硬,努力伏低了身子,暗怕云熙会不会择个时机就将她给抛下,独自逃生。毕竟,之前的云熙在今日,被她全部否定了。她因此始终惨白着一张脸,又闻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心都快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云熙就坐在她身后,风一吹,他身上的血腥气就不住往她鼻子里钻。
"坐稳了!"
忽然,身后的人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句,旋即身下的西域马使出全力,迈开大步往前飞驰而去。
风声阵阵,傅瑶更紧绷了神经,预防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疾驰了一阵,道旁暗影重叠,视线越加昏暗。耳畔风声大作,傅瑶因只着了件脏兮兮的里衣,冷得直哆嗦。
正颤栗着,云熙突然一把将她抱住,翻身滚下了马。也不知撞到了什么,傅瑶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良久都没有动作。
马越跑越远,傅瑶有心询问,却不敢在后有追敌的时候出声说话。
好在只一瞬,云熙便拉着她站起身来,开始往林中跑。山林高高低低,又因在夏日,草木茂盛,极适合躲藏。
两人踉踉跄跄地在高过一人的草丛间披荆斩棘,蹒跚而行。
山下不时有人策马通过,皆追着那匹西域马去了。
跑了不知多久,傅瑶开始发抖,她已经累到了极致,无力再走。脚步慢了下来,云熙拖着她又跑了一阵,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
傅瑶心下一颤,难道他要扔下她这个累赘了。
谁知下一刻,云熙忽然将她背了起来。
少年的身形还带着这个年纪特有的单薄,然而他弯着的背脊却显得那样坚实稳健。
傅瑶的一颗心从沉入谷底到飞上云霄,只用了眨眼间的工夫。她甚至来不及验证,眼前的这一幕到底是不是梦境。云熙,竟然非但未曾将她丢下,反倒是还将她给背了起来,继续疾行。
她虽然瞧着瘦弱,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背着她而行,实属不易。
狭长的草叶划过她的胳膊,尾端轻轻一下扫过面庞,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来。
傅瑶不得已,将头给深深埋了下去,一张脸紧紧贴在了云熙的背上。
浓郁的血腥味霎时盈满鼻腔,带着逼人的凶煞之意,也不知究竟都是谁的血。傅瑶一惊,仓皇地在云熙背上仰起头来,谁知不远处正巧有一丛长着刺的枝桠斜斜探了出来,直朝着她的眉睫而来。
她下意识低低惊呼了声,身子僵直忘了避开。
千钧一发之际,云熙忽然抬起一手重重一下打在了她后脑上,斥道:"低头!"
尖刺横生的树枝险险擦过她的发丝,未伤及脸面。
傅瑶伏在那,再不敢抬头,心中惊惶未定,一边又庆幸不已。
俩人在杂草丛生、枝桠乱窜的山林中半跑半避地躲了一阵,渐渐远离了山下的那条路。西域马跑得快,背上没了人,更是蹄上生风,恍若飞龙。那群人跟在马后紧追不舍,想必这时也都已被带错了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