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阿强的母亲要接我们去她家过夜,她们家有富裕的房间,被褥也都有。我跟池宁都不愿意,非要跟池宁妈妈挤一张床。池宁妈妈被我们弄得很窘迫,唉唉地叹气,说:你们这俩孩子,非跟着我受这份苦干什么,挤得慌,还冻得慌。
她想了一下,突然又笑了,说:行,就这样,我们挤挤睡,也暖和的,还能多说说话。
阿强的母亲没办法,回去抱了两床被子来给我们。池宁铺好床以后,另外又在地上铺了干稻草和衣服,找了一床她以前盖过的旧被子,跟赵阳说:你委屈委屈睡这里,如果冷得慌,就叫我,我再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赵阳真是心疼死池宁这副小大人的模样,说:你们管你们的,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池宁抱了抱他。
赵阳在她耳朵边说:宁宁,明天可要跟我们回去,别伤了妈妈的心。
池宁咬着牙齿不说话。
谁知道头天还是好端端的天气,第二天早上却下起雨来,我们是被水滴敲打铁皮的声音惊醒的,坐起身,擦着眼睛看池宁的妈妈端着脸盆满屋子摸索着寻找漏水的地方。屋子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盆,接住那些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赵阳在一边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帮着忙。
池宁跳下床光着脚就冲过去把她妈妈按到椅子里坐好,说:妈,你坐这儿别动,我去弄。
我也想下床,可是赵阳冲我吼,叫我呆着。池宁也冲我吼。于是我就坐在床上,看着他们在那里忙乱,我想起从前电视里看过这样的境头,贫穷村庄里贫穷人家的生活,悲苦到无处倾诉。现在置身其中,到处都是茫然和慌乱的恍惚感。
我静静地坐着,有一会的时间,突然生出幻觉来,眼前没了池宁,没了池妈妈,也没了赵阳,而我仍是我,仍坐在床上,茅屋漏雨,风打门帘,几个模糊得看不清楚样子的人在眼前来回走动,忙着用盆接漏下的雨。这景像,像做梦,却又真实得厉害,以至惊骇了自己的心,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把屋子里的人吓了大跳,池妈妈摸索着走到床边来握我的手,问我怎么了。我从那幻象里挣脱出来,缓了一会,才淡淡地笑一下,说看见一只老鼠跑过去。池妈妈一声叹息,说真是委屈你了,躺好,把被子盖上,别着凉了。
池妈妈走开以后,赵阳问我刚才到底怎么了。我看着他的眼睛笑,说真的看见一只老鼠窜过去。他俯下脸亲吻我的额,眼底尽是忧戚。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想去追问。我说赵阳,你去帮宁宁吧,我要穿衣服了。
他们终于忙完以后,开始烧水给我洗脸刷牙。早饭是隔壁的妇人送过来的稀饭馒头和咸菜,池宁哽着声音说谢谢,那妇人拍她的头,说你看你,上个大学把脑袋都上成什么样了,尽学城里人瞎客气,跟我说起谢谢来,我这辈子还没有听谁跟我说过谢谢。然后她就走了,走得很慌,我知道她是不忍看见池宁掉眼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