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心不在焉的工作后,这天,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如同晴天霹雳,没有告知任何朋友,请了事假,她匆忙地赶回了老家。
几个小时的折腾后,她看到母亲时,她已经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凹陷的脸颊,虚弱的样子简直与几个月前见到的样子天壤之别。
后父在一边无奈地摇头。
她简直不敢相信,怎么好好的一个人,说病发就病发了呢?他才说,原来两个月前就检测到癌细胞又开始扩散。可是她的母亲却坚持瞒住了她。不让她知道,怕的是连累她。可是,母亲却永远不明白,瞒着她,却最终还是要面对结果,这对她来说更是残酷。为什么,为什么,她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到头来,她还是会受到伤害。
彻夜地守在母亲身边,半夜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醒来一次,望着她,眼神中却透着陌生,脑子渐渐清醒的时候,倒是认了出来,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声音哽咽,她在一边也腕着心地痛。紧紧地捏着母亲的手,那双原本丰润,现在却是骨瘦如柴的手掌。
她醒来的时间很短,短到她原本想要说出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医生稍后来查房,委婉地告知她随时准备后事的时候,她看到后父的眼圈红了,自己身上也一阵阵地发凉,脑子里猛地就冲出了某一年的夏天,同样是医院苍白的走廊,浓厚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于是一直守着,握住母亲的手,一次次地呼唤,长时间地没有闭眼,第三天下午的时候,母亲却忽然醒了过来,她因为熬夜,半梦半醒间看着母亲墨黑的眸子望着自己,从未有过的清亮。看的人揪心。
她抿住了唇,不让眼泪滑下脸颊,直直地看着母亲,倒是她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傻孩子,我不怕的,这辈子妈妈是知足了,就是见不到小悠结婚了,会遗憾啊!”
“不会的妈,你会好起来的!”她的声音哽咽,把她的手一次次地握紧。一次次地放到嘴边。
“小悠,妈这一辈子,就做错了一件事情,可是却是身不由己……真的……”
“妈,你现在好好休息,以后好了再告诉我!”她打断母亲的话,摇头。
“不,小悠……你听……妈说完……我怕没机会了。”她说得有气无力,又瞟了一眼身后的丈夫“你先出去一下吧!”
后者,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悄悄地退出了房间。
“妈……不要说,你现在需要休息,你放心,会好起来的!”
“小悠!”母亲忽然反握住她的手,惊人的力道“原谅我最后一次自私,我叫了他出去,现在,听我说好吗?”
“妈!”
“其实妈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憧憬过幸福的爱情,并且幸运地得到了,真的,那时候我好快乐,好开心,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了,可是,在我最幸福的时候,我却突然发现,原来,那一切都是幻觉,我爱的那个男人家里反对我们,因为我是农民的女儿,而他们是镇上出名的商人。他最后对家里妥协了,娶了另一个富家的女儿。我们的爱情就在他懦弱中枯萎了,我伤心欲绝,而那时候,我正好遇到了你父亲,他是个老实的男人,最终心灰意冷的我嫁给了你父亲,我没有看错人,他一直对我无微不至,再后来有了你,我也想过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虽然没有激情,却过得安逸,可是,老天却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母亲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顿住了,眼神变得幽远“那真是身不由己的事情,我没办法控制,我告诉自己,就算他回来了又怎样,现在的我们,一个有丈夫,一个有妻子,更不可能在一起了,我要知足,我要感恩,我越是拼命地告诉自己,却越是害怕自己会失控……可是,再如何地抗拒,我们还是又走到了一起,瞒着各自的家庭……最终,纸还是没有包裹住火,你的父亲什么话都没有说,领着我回了家。那时候,我真的好恨自己,觉得自己怎么那么没有良心,那么无耻……可是我的心……”
“后来,你父亲过世了,我艰难地带着你过着,我那么坚持,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更多的是因为我对你父亲的歉疚。我发誓要好好栽培你,培养你成人……而那时候,那个男人的家里出了事,那个曾经富足的家庭因为投资失误,一夜之间变成了乞丐,他的妻子也离开了他,他来找了我,他告诉我,他会好好照顾你,好好照顾家,他欠我的,欠你父亲的,就用下半辈子来还。而此后,他的确做到了,到现在,我能说,我其实真的很幸运,虽然有过波折,但我找到了两个疼惜我的男人……小悠,你现在也知道了,那个男人就是你的后父……这件事情在妈妈的心里憋了一辈子,我真的想过把它带进棺材里,可是我还是说了,不是为了祈求你的谅解,而是为了心里的安慰,我亏欠你爸爸的,却永远也还不了了!”
“妈!”
“小悠,你原谅妈好吗?我一直就是个罪人,我只想得到宽恕,我欠你父亲的,也欠你的!”
“妈,爸爸不会怪你的,他在天上能看到,看到你们做的一切,没有人会怪你的!”
“真的吗?”
“真的,妈!”她哽咽地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欣慰地点头,眼圈里一转转地泛起红,身子也轻轻地抖着。反复地摸着她的手,她的脸,像是怎么也摸不够似的,嘴里拼命地念叨“小悠,妈不奢求你大富大贵,妈只想你幸福,答应妈一定要快乐,要幸福好吗?”
“妈,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会好起来的!”
“小悠啊……小悠啊!”似是得到了解脱,得到了宽恕,母亲方才还清澈的眼眸又开始变得迷离。身子也弯了下去,靠上枕头,似是没意识地低喃“好了,好了啊,小悠……我好像看到你爸爸要来接我了……要来了!”
“妈——”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地走出房间,后父看了她一眼,飞快地扭开房门,而她走了几步,靠上了冰凉的墙沿,死死地捂住嘴角,不让哽咽出声,一再地咬紧牙关,直到嘴角渗出了血丝。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狠狠地哭了出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