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文小说 > 古言小说 > 凤仪天下 > 第205章 虎穴探锋言试(2)全文阅读

我心跳得厉害,与萧颢多年未见,两军相交,他还能顾及当年情谊,见我一见吗?不知他现在如何模样?见着了,又该如何?会有怎么样的反应?我在骁努的苍茫草原上奔逐多年,在皇城高门内嫁作他人妇已久,想来模样也是起了变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清纯可人的明珠绣玉姑娘了,他还能认得出来吗?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鼓跳。

嚓嚓...几声急促的脚步声奔近。一道红色的高大身影紧跟在几名士兵身后,正往着过来。我眉目微张,便已知道来的绝不是萧颢。

眼前突然一暗,那人速度极快,已是奔至跟前,满脸虬须,熊腰虎背,箭袖卷起至肘,露出粗黑结实的手臂。我略抬头,见他浓眉下,一双虎眼在灯下炯熠有神,正仔细的打量着我。

我眉头扬了扬,原以为他是李富,却发觉他高鼻深目,广额阔耳,比起当年的李富还年轻得多,瞧着挺眼熟的,却想不起这一号人。是谁呢?

见他偏侧着头,眉头略收,嘴角抿了抿,这是一个习惯性动作,我顿时想起来了。原来是他!高大壮实了许多,又束起了胡子,所以一下没认出来。

麻里和布昆却都一脸怒意,双眼欲喷火,恶狠狠的盯着他。

那人双手作揖:"在下富察元吉,乃殷王账前贲虎将军,末知哪位是王爷故人,请赐贵号,以便作迎。"眼睛望着我,语气中似乎带着几分期待,又有几分疑虑。

我玉指纤纤,伸手摘去罩头上的斗逢帽子,微笑道:"元吉,是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

清风拂送,银月如盆,我脸容在全黑的斗逢影衬,在这灯月影照下,容颜洁莹,明眸如星,更添几分娇柔美。

他身子微微晃了晃:"原来是周姑娘。"言没毕,人已经参了下去:"富察元吉,见过周姑娘!"所行的,竟然是下属对主人的礼节。

麻里脸色一沉,天下人皆知,当年正是萧恒与乌蒙沙场上同时争夺对我的所有权。而现今的我早已是昭告天下的骁努太子妃,对方却依然直呼我婚前闺名"周姑娘!",又行这般大礼,分明无视骁努太子。

我暗暗伸手按住麻里,脸上却依然微笑:"周姑娘这一称呼,却是很久没听过了,让我好生感慨,都道那世事变迁莫测,唉,这许多年过去了,我还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元吉目光闪闪:"姑娘却是玉容依旧,不减当年。"说罢侧身摆手:"王爷然已账中静待,侯等贵客,请!"正欲抬步起行,元吉瞄了瞄我身后的十六武士,显得有些迟疑。

我笑道:"他们是我的随从,若是不便,让他们营外静侯便是!"

元吉有几分尴尬:"原也无妨,只是军中俗例,如是来节,便没有超过三人的。周姑娘,您若非来节,那便是无妨。"

我笑了笑:"尊从军例,让他们在外头稍侯吧。元吉,烦请你前头带路!"

营内账班连编,营房整齐的排列着,东西向每八营为一行,南北向则每十六为列,因而形成一个个井然走道。我们走在这些营房与营房之间形成的通道上,除了只听得自己衣裳的磨擦声,以及偶尔一两列夜巡的士兵外,南齐整个大营里,竟然消然无声,静得吓人。心中忍不住便要赞几句,果然治军严谨。

转过了几个军营方阵,眼前突然一片开阔,团团的营房围着老大一片空地,中间孤伶伶的立着一个大于其他营房数倍的大账蓬,账蓬顶上绣描着一朵巨大的撒金钱牡丹,账沿边上流苏垂垂,闪着金银之色。如此讲究奢华,又以这皇室专用的牡丹徵标的,正是萧颢独此一家。

随着元吉的引领越行越近,我心突跳得利害,莫名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万一,掀帘而起见到的不是萧颢,而是他——那个我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人,我要怎么办?

已是许久不去想这个名字,那怕偶尔他的模样在我心底浮起,又很快的被压制了下去,这样的来来回回的次数多了后,我似乎对他的样子也越来越模糊的时候,我却是主动来到他的军队,来见一个与他眉目相似相熟的男人。

元吉先行请门前的侍卫通传一声,待得出来后,才一挑门帘,意示我们进入帅账。

账蓬内畅阔华贵,着脚柔软,竟然是铺了厚厚金玉如意相缠连环纹的毛毯,设居不多,只得一大一小两案,数张富贵椅。小案上还点着一小块南海沉香木王,袅袅的散着香气。如小儿臂粗的明烛,晃晃十余枝,灿若星晨,照得我一阵恍惚:烛光中,那头也不抬,正在案几着一笔一划书写大字的,是萧颢吗?

时光仿似一下倒流回去数年前的某天,他在书房中,也如现在一般样,右手执笔,左手撸着袖子,轻轻的落笔着墨,一点点的晕色,嘴里还安慰我道:"玉儿稍安勿燥,快站好,就快成画了。"而我满脸的痛苦和不耐烦,站在离他不远的面前,不住的催促:"到底还需多久?我脚都麻了。"

现在?...

我站在他面前,一声不吭,微笑的看着他一笔笔的落墨,印在宣纸上"弦开雁落诗亦成,笔力未饶弓力劲!"

我知道他的性子和习惯,他一定要将这幅字写完才会停住手,可他只写得到"未饶!"两个字,手便渐显得有些抖,身子开始微微发颤。

布昆可是极不耐烦的:"喂,你就是那个王爷吗?我们大骁努有节回访,你怎好如此怠慢!"

元吉怒瞪了他一眼。

布昆很不客气的"敬"回了一个,歪了歪嘴,哼了一声。

我轻声道:"布昆,不得无礼。"

萧颢笔峰一歪,最后一字,竟然走了形,字便毁了。他执着笔,低头看那字画,似是无可奈可,又象忡怔出神。半晌,他终于轻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头来。

脸如冠玉,悬胆高鼻,面容不曾改,只是更添了几分成熟沉稳,眼珠又亮又黑,如同黑葡萄般看向我:"玉儿,你来了。"语气淡淡的,就象我以前擅闯他的书房,打扰了他时,他从不恼怒,总是这般温和的呼唤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