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心来,太子一事萦绕脑中,挥之不去,细细算来,她受太子恩惠颇多,即便不说太子,那日皇帝大寿,顾充媛一舞邀宠,虽她上官漫并不同意,到底是顾充媛想做的事,此间若无太子妃暗中相助,凭顾充媛和罗姑两人,何以又能营造如此惊艳氛围,不管太子妃是何目的帮了顾充媛,到底圆了她的愿,上官漫口中虽然不说,对太子妃却是些许感激的。
太子有难,她到底不能违心袖手旁观。
婢女来报时,太子妃犹还不信,上官漫领着殊儿进了太子府,太子妃才笑道:"未想到你竟真能来。"
上官漫也笑:"我去凤栖宫邀昭阳同来看望三哥,她自是不来的,皇后宽厚惯了,倒是不好驳我。"太子妃眸中难掩激赏:"还是你点子多。"
她不便耽误时辰,道:"三哥呢?"
太子妃猜她已是知道了,也不遮掩,苦笑道:"在书房里呢。"也不多说,着了婢女领她过去,自己并不同行。
太子刚与太子妃发生口角,听闻门开了,一个瓷盏就砸过去:"给孤滚出去!"上官漫惊得忙跳到一旁,幸她躲得快,瓷盏"啪"一声在身畔朱柱旁碎裂,霎时四溅。
太子见是她,身子猛颤便要奔过去,见她躲开,又生生忍住,眸中难掩喜色,却板着脸别过头,粗声粗气道:"你怎来了?"
她也当真生了气:"我来看看三哥有多糊涂。"
太子听她也是为了萱姑娘来,不禁冷了脸:"孤用不着你来教训我。"说到此处,忽就来了气:"孤的嫡妻对孤耳提面命也便罢了,你也来教训孤,你当你是孤什么人,也不过是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说到激动处,他双眼发红:"孤宁愿没有你这个妹妹!"
上官漫顿时僵在原地。
太子气喘吁吁,自知失言,挽回已来不及,唯听上官漫冷笑:"太子殿下说的对,临观不过一不起眼的帝姬,有什么资格说太子殿下。"扔下这一句,冷着脸便疾步出了太子府。
殊儿虽不知房内何事,突闻碎裂声,不免心惊肉跳,却见上官漫面若寒霜出来,忙叫道:"殿下。"她也不理,疾步走在前头,那领头的婢女惴惴跟随:"殿下?"
她心中怒意稍缓,终究要给太子妃一个交代,朱色楼阁连接着九曲回廊,太子妃端臂静静立在回廊尽头,见上官漫冷脸出来,知道劝说未果,也只淡淡一笑。
上官漫微微一叹:"替我告诉太子妃,抱歉辜负了她的期望。"那侍女忙迎了。上官漫欲言又止,只觉该说些什么,终是又一叹。
刚刚睡下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起来,殊儿点了灯,立在一侧朝内唤道:"殿下。"她掀被下了塌,问道:"什么事?"
听她语气慌乱,上官漫太阳穴顿时突突跳个不停,笈了鞋便往外走,开了门却见殊儿白着脸站在门外,见到她,忙叫了一声:"主子!"
她突就冷静下来,倒像是到了绝望而生的平静,缓缓转身坐到外室的主座上,只觉胸口咚咚跳的厉害,怎样捂也捂不住,半晌她才道:"慢慢说。"
殊儿弯身在她耳旁轻语几声,她身子微微一晃,脸色也发起白来,只道:"我一早便担心三哥出事,竟想不到..."
殊儿轻声道:"太子妃遣的人来,想与公主商讨一下对策"
她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气道:"都打上了,还能有什么对策。"室内唯点一只红烛,那光晕昏黄暗淡,身后是雕花繁复的朱色门隔,地上一鼎双蝠镂空的铜炉,幽幽吐着轻烟,后面黑洞洞的看不真切,欲觉室内幽深,殊儿不知为何便觉得害怕起来,只听她淡声道:"咱们去乾坤殿。"
"啪"的一声脆响,只见地上碎玉斑驳,在那宫灯照就下幽幽泛着翠色寒光,内侍们大气不敢喘一下,"呼啦"跪了一片。皇帝习惯的去转大拇指上的翠玉板纸,才发觉方才已被他一气之下摔到了地上,此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咬牙恨恨得的道:"给朕打,狠狠的打!"
刺耳犀利的鞭挞声继而响起,却不听被打之人轻哼一声,皇帝面上愈来愈难看,忽听门外传来细微喧哗,便扬声道:"谁在外面?"
马上便有人进来回话,语气更是小心恭敬,生怕出一点差错:"回皇上,临观公主求见。"
皇帝闻言不由皱眉,似是想不起到底是哪位,道:"不见。"却突见太子神色倏的一松,转念道:"宣。"
宫门"吱呀"打开,又沉重关上,她进得殿来,绕过迎面立着的牙雕海屋添筹插屏,眼前方才豁然开朗。隐约只见穿着一身明黄燕居服的皇帝脸色不渝的坐在上首,旁边一个人被四个内侍按住,动弹不得,心忽就沉了下去。不敢再看,跪地,行大礼。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吉。"
皇帝沉着脸并不看她,端了案上的茶盏,幽幽道:"说吧。深更半夜的来见朕可是为了何事?"说完,只是低了头品茶。
她跪在地上,殿中的情形更是瞧的分明。身侧那人直直跪地,冠落发散,身上的朱砂袍早已没了原型,只见背上沟壑蜿蜒,隐隐有血色渗上来,凝成暗褐色。想来知她进来,却并不回头看她。
听得皇帝发问,她忙俯下身去,道:"儿臣听闻父皇尚未睡下,做了了暖汤让父皇暖暖身子。"
皇帝冷笑:"你倒是来的及时。"
这时太子却如困兽,极力挣扎,又被内侍按下去。太子唯有呲目:"你个傻子,你来做什么!"
皇帝怒极反笑:"你倒是有出息了,竟护起旁人来。"抬起的手因着愤怒竟微微的发着抖道:"给朕打,继续打!"
她惊得只知磕头:"父皇这样对待三哥,以后叫三哥在众臣面前颜面何在,又何以立威..."然皇帝脸色铁青,什么也听不进去,眼看那鞭子一下一下打到太子身上,她心中竟是抽痛,皇帝对太子都狠得下心来,又何况旁人,心里便发起冷来,暗道罢了,她欠他许多,此次只当还她,猛起身朝太子扑过去,裙身舞动,在殿宇若蝶,羽翼一般将太子护在身下,太子目瞪口呆,胸膛急剧起伏,只等着她说不出话来。
监刑的内侍也顿时怔住,不自觉停了鞭子。
皇帝见罢,怒极反笑:"好,好,朕的一双好儿女。"背过身去,额上青筋暴起:"打,给朕一起打!"
曹德侍奉皇帝多年,哪里见过他如此震怒,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皇帝转脸看向曹德,喝道:"还不打!"
曹德猛打了一个寒颤,
太子反手环住她,见那内侍果真要往她身上打,不由骂道:"狗奴才,你胆敢!"那内侍被他一喝,手上顿时一抖,皇帝见状欲气,道:"等什么,打!"
鞭子如雨点砸下,在空中犀利的一声,她猛抽口气,才觉出疼来,太子灼灼瞧着她,眸中波光涌动,似是所有情绪一刹排山倒海扑涌过。
掌刑的内侍不急不缓的报起数来,传到耳畔却是嗡嗡作响,唯有那鞭子打到身上的尖锐清晰有声。太子气得浑身颤抖,她死死箍住他的肩膀,低低道:"三哥,你就算是为我好,和那萱姑娘断了吧。"他的身形顿时一震,不再挣扎,身体却抖得愈加厉害,看那鞭子落下来,只是将她护在怀中,她身上幽香袭来,似能窒息,他看她痛得脸色发白,半晌才艰难闭目道:"我知道。"
到底是娇弱女儿身,不过几鞭,她终究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渐渐都承载到太子身上,只觉眼前模糊,什么都离得远远的,仿佛飞出了这金碧辉煌的殿宇,立在云端,只那样遥遥的望着。
曹德见两人脸色已成青白,只怕盛怒之下闹出人命来,若是皇上后悔,这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央求道:"圣上,不能再打了。"转过头来急道:"两位殿下倒是说句话,太子您认个错不是免了这皮肉之苦。"
皇帝又是一声冷笑,却终究转过脸看去,扫到伏在太子身上的纤瘦身影眼角猛地一跳,一刹便呆立在那里,眼前只是身影乱窜,朦胧只见一个艳丽的女子在她面前浅笑,嗔怪的瞪他,娇声唤道:"八哥!"
顿时气血受阻不由踉跄退了一步。曹德见状忙上前去扶他,担忧道:"圣上。"皇帝无力摆了摆手,王德昌一喜,忙使了个眼色,那鞭子便停下了,扶他做回御座之上,皇帝闭着眼喘息半晌,无力道:"送太子回东宫。"他顿了顿,又道:"临观留下。"
殿里依旧静的没有声息,她拼了最后一点气力端正跪在殿内,发上花冠已经散落,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她颤着手指去收拾发髻,一旁内侍见状忙过来,她抬眸只是轻声道:"衣冠不整,便是失仪,请父皇允儿臣整理衣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