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沁擅水,在湖里,她似鱼一般溜滑,龙隽之呢,虽生于北方,可也是一个熟知水性的人,这两个人自不可溺毙,会找不到他们,只有一种可能,他们一起离开了――云沁再一次遗弃他。
当他拖着满身的疲惫,回到父亲母亲亲自布置的新房,举目望,是一片喜气洋洋,可他的心头是寸草不生的隆冬,寒冷而荒凉。
他坐到了梳妆台前,看到自己颓废的脸孔,再也扯不出一丝笑,一次又一次,他败在了她身上。倾尽所有,为她,她却可以为了别人,毫不犹豫的转身。是啊,在她的心里,没半分,对他的留恋。
他在情场上,失败的厉害。
秦夫人知道他回来,进来问他各种关于婚礼的事宜,他静静的听着,平静的微笑,若无其事的听母亲亲切的唠叨,到最后才道:
"母亲,这婚事,暂缓准备吧!"
"怎么了?"
秦夫人终于发觉有点不对劲:"怎么了?"这几天云城风声鹤唳的!秦夫人人自然是知道的。
"沁儿奉命押船出境。也不知道能不能准备回来!"
他还是不想把这事说出来,母亲会伤心,父亲会难过。
"不对。你有事瞒我!"
"也许,不会再有婚事!"
秦夫人急了,连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秦逍什么也不提,只说很累,想睡,将自己关在了屋内,蒙在被子底下,呼呼大睡――感觉,太累太累;心,太苦太苦。
她明明生来就属于他。
可她生着一个颗自由的心,一抹来自异世的神奇魂魄,以无比的狂热,爱着和她有着宿世缘份的男子;他反而成为了一个可耻的介入者――他爱的太难,也太辛苦。
也许,他该放手。
他该放的,连同复国大业一并放弃。
又或者,西楚的江山命中注定应该由龙氏来一统,如果龙隽之和沁儿最终结成良缘,他该做的事,就是倾尽一切的成全,而后功成身退。
如此,也是另一种圆满。
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的东西,不是自己的,没办法强求,是自己的,怎么逃也逃不掉。
他与云沁,可能是注定有缘无份。
十八年的付出,尽数打了水漂。
这一觉,他不知道睡了多久,睡梦里,他把从小到大的人生,又重新走了一遍。
从第一眼见到沁儿开始,他便喜欢上。
那一年,她三岁,他九岁。
这么多年了,她是他的生活方向,是他的责任,是他心头的深爱。
一步一步走来,他的命运一直和她紧密相连,纠缠的那么深,最后,竟只能成为她生命里的过客。
他不甘呵!可又无可奈何!
醒来,是清晨。
他连着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窗半启,屋子里摆着一束刚刚摘下来的菊花,金灿灿的花瓣,美的惊人。
有孩子的嘻戏声传了进来,清脆的声音,充满了生气――沁儿小时候,也会爱笑,笑的很坏心眼的时候,通常就是她想作怪了。
他走下榻,用手指触了触那娇嫩的花蕊,嗅了嗅,觉得空气里似别外流窜着另一种香气――琼花香,心,莫名的一颤,他急步出门,一束亮眼的阳光钻进了他的眼,一道纤秀的身影跳进了他的视野。
"咦,醒了么?"
他眨了一下眼,是幻影吗?
他看到沁儿抱着一身衣裳,含笑向他走来,一身素雅的裙,莲步生花,金色的阳光撒在她的身上,令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的明媚灿烂。
"嗯,我...我刚醒!"
秦逍怔怔的看着,目光一煞不煞,生怕一眨眼,面前的人儿就会唰的一下在阳光底下消失了去,所以,他看了好半天,才记得答应,那表情,完全失了平常的灵敏,有点木讷。
"是囡囡吵的厉害,吵到你了吗?"
她回头张望了一下,花园深处,漂亮的小丫头一跳一跳的,正和她的小伙伴们玩,笑的最最响亮的那个,无疑就是她。
"是...是我睡饱了!"
这辈子,从来不曾像今番这样睡的沉过!
他打量了天色,不自觉得的摸了摸自己的鬓发,睡了这么久,也没照镜子,也不知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鬼模样?
他的心脏,砰砰砰乱跳的厉害,忽然想到大哥在婚前偷偷去见大嫂时那光景,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却跟他说:"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毛头小伙子见自己的心上人,都脸红耳热,心里头小鹿顶撞。
现在,他终于体会到了。
瞧,简简单单的两句话,都被他说的这么巴结,丢人。
"你...怎...怎么..."
他想问,你怎么来了,说了几个字,又觉得这话,有点蠢,马上打住。
云沁已会意,含笑说:
"秦伯母让我把袍子送来让你试试,前几天她让人拿回去,在细节上改了一下,正巧我来,所以一并带了过来。伯母令我叫你起床。听说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
"嗯,我还从没睡的这么沉过!"
他清了清喉咙,神态渐渐恢复正常,目光落到了她手上的衣裳上:大红的喜袍,浓艳之极,喜庆之极。
那是他这辈子从来不曾穿过的一种颜色,很多人在他这种年纪,至少穿过一回。很多男人,会穿几回。独他是例外。
他这辈子,只想为自己想娶的女人,穿一回。
"要不要试试?"
刚刚,他做了一个梦,母亲追着他试衣裳,他没来由的一阵憋屈,就把袍子给撕裂了。一觉醒过来,那袍子,再度呈到了他面前,所不同的是,是他的准新娘亲自捧着来问他。
秦逍没有应答,走近了几步,迟疑着伸出手,轻轻的、慢慢的抚上她梳的光滑的发鬓之上,而后,缓缓的往下滑,落到她脸上,温温的体温传递上来,细腻的触动着他心头的那个显得有些脆弱的弦。
"我找了你很久!"
他轻轻的陈述:"三天三夜。沿着湖,不停的找。"
所以,累趴下了。
累的不仅是身,还有心――心累,才是真正的累。
"抱歉。叫你担心了!"
她保持着宁静的微笑,语气也平和:"遇上了一些事,出去走了走。这一次,我走的有点远,回来的时候,花了一点时间,差点迷路,好在,我想通了一些事,不枉此行!"
阳光照亮着着她的玉脸,笑容很恬静,就像一朵在山头悄然绽放的雪莲花,绝色之姿,可令天地黯然失色。
"哦,是吗?那你想通了什么事?"
他摒着呼吸,垂下手,轻问。
"该放下时放下,该拿起时拿起。"
秦逍的心,陡然一跳,细细的嚼着她话里的意思,有点明白,有点糊涂,有点紧张,有点期望。
他舔了舔有点发干发紧的唇,说: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以为你们会达成共识...接下去,我得面对的是取消婚事...祝福你!"
她的眸光,在阳光中闪动了几下,轻轻道:
"嗯,我们是达成了共识。"
他静静的等她后话。
"从此两相忘。"
她说的那么的宁静无波!
他的心脏,又急跳了几下。
"至于我们的婚事,除非你嫌弃,否则,我不会再单方面来悔约。秦逍,在我们那个世界,有部电视剧,我记得女主曾那么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
他不懂什么是电视剧,也不觉什么女主,但他清楚那她想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很重要。
"为爱而爱是神,为被爱而爱是人。我曾觉得那样的男人,这世上不存在,但是我很幸运,遇上了。你既然能为我做到神,那我至少得为你做一个人。秦逍,你说过,只要我回头,你会在原地等我。所以,我马不停蹄的回来了,为你而回来。如果你觉得我丢了你的脸,抹了你的面子,你可以把我赶走,从此,我不会来麻烦你。"
她对着他的眼,表情真挚,坦诚,说到这时,顿了一下,然后才道:
"如果你还想娶我,那我就留在云家堡,等着你秦家的八抬大轿,娶我过门。我不会保证我会如何如何出色,但,我一定努力的学,倾尽全力,做一个让你觉得骄傲的秦夫人。"
几缕耀眼的阳光射进了他的脸面上,他的眼,突然亮的刺目。
他的狂喜,若海潮,从远处的海平面带着巨浪,以飓风一般的速度卷起来。
"我说过的话,不会变。沁儿,我一直一直在等你玩累了,回来!我一直没有变。"
他一字一顿的说,说的那么有力,生怕她听不清楚似的。
这是一个变相的回答,是不悔的承诺。
云沁笑了,明亮明亮的一笑,点头:
"那就好...秦逍,可要试试喜袍?"
"要!当然要!你亲手端过来,我怎么能不试?"
他的心,鼓鼓的跳着,周身血管似被什么充满了,他连忙把喜袍接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往身上披上去,领子一半都折在了里头。
云沁看着,伸手给他翻出来整理好,给他束好腰带,认真的打量着,说:
"挺合适的,云裳阁的吉服,一向是出了名的漂亮,这料子,这绣工,这丝线,都是最好的,便是绣娘也是最出色的那几个。云裳阁一向不接急件,为了咱们这两套衣服,可推了几笔大单子的。够给你面子了吧,秦五爷!"
她在调侃,吹气如兰,显得有些俏皮。
一袭红袍,衬得这美玉似的男子,格外的英姿焕发。
"是,云阁主,很给面子。秦某不胜感激!"
秦逍含笑盯着她,一双手轻轻的拢上她的腰,收进自己的怀,感受着她在他怀里的感觉,柔软,温暖,浅笑款款,美丽的容颜,触手可得,呼吸依旧可闻。
"不必感激。拿出诚意,好好爱护新娘子一辈子,便好!"
"当然!"
她闻言,浅笑了一个,花一样的美。
他看痴了眼,低低叫了一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