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愤怒发疯般狂喊着,凶光毕露的眼睛四下乱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他眼睛聚焦不好,转了半天也没有瞄准目标。
其中还尝试着站起来,然而他扶着桌边颓废尝试了数次都无法站稳,手里的酒壶反而意外摔到地上,发出“呯”一声脆响。
宁澈楞了一下,一直趴着石桌死活打滑爬不起来的半边身子,这时忽然奇迹般稳稳站了起来。
谁也没有留意到,他站起来时,袖下遮掩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块酒壶碎片。
洛瑶瞧见他双目泛红凶光大盛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她尚来不及发出警告,就见宁澈疯狂的往那醉汉奔去。
当然,醉汉所在的位置,其实也与皇帝在同一个方向。
一直肃然站在月亮拱门附近岿然不动的皇帝,一直冷眼审视着宁澈的皇帝,偏偏在这个时候动了。
他脚步迈开的方向,还是朝着那个醉汉身后。
也可以看成,是正面迎着手持酒壶碎片扑腾而来的宁澈而去。
洛瑶眼神微微一缩,这一刻,她在后面静静望着皇帝迈出沉稳的步伐,每一步,平静之下都透着让人心惊的戾气。
每一步,都是杀戮的脚印,是一个帝心才有的冷硬心肠。
“是你害我,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宁澈看似清醒,又似乎更加混沌疯癫,他摇摇晃晃朝着皇帝的方向奔过来。凶狠的目光似乎左右飘忽着没有焦距,又似乎两眼仇恨的目光只凝成尖锐发亮的一点,只死死落在前面某个人身上。
他含糊而嘶哑的声音,在这颓败的小院上空划过,惊得最为年幼的七公主目瞪口呆怔立当场,“二皇兄,你——这是在干什么?”
洛瑶微微闭眼,心里落下一声嘲讽的叹息。
他在干什么?
宁澈在——找死。
不管他是真混沌还是假清醒,这样的日子都快把他逼疯了。正因为有曾经无限风光做对比,宁澈只怕更不能接受眼下失败的凄凉。
所以,他嘴里不停叫嚷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脚步看似跄踉,奔去的方向却十分坚定。
洛瑶由此可以肯定,他现在的神智一定是清醒的。就算没有十分清醒,起码也清楚知道在他前面站着的人都有谁。
虽然宁澈身上没有流露出丁点杀气,可他扬起手中紧握的酒壶碎片,疯癫狰狞喊打喊杀的神情仍旧十分吓人。那个醉汉被这样形容凶狠的宁澈惊得腾腾后退,“殿下,你、你别这样。”
宁澈不会听,也听不进去。
他此刻就像迷失了方向的蛮牛,他表现出来的一切不过临死前挣扎的愤怒。
“我没有罪,是你害我,你冤枉我,我要杀了你。”他嘴里反复吼叫着这几句,因他身体虚弱得跟纸片似的,摇摇晃晃奔了半天,也跟一片落叶一样飘不远。
醉汉腾腾后退,皇帝反而迈着稳健如铁的步伐,一步步越过他,朝着奔来的宁澈迎了上去。
“我要杀了你!”
宁澈举着酒壶碎片,面对沉稳如山的皇帝也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停止疯狂举动的意思。
“澈儿,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真要杀我?”
“我知道,就是你害我。我没罪,就是你害我,我要杀了你。”
宁澈反复吼着这几句,他神情越狰狞,眼中凶光越明显外露,洛瑶反越看清他迷茫。
“朕是你父皇,你犯谋逆逼宫的大罪,朕念着骨肉亲情,只是将你关在这里让你好好反省自己的过错。你非但不反省,还因此怨恨朕。”皇帝缓缓开口,脚步也没有停顿,“你果真要杀了朕?”
洛瑶眉头微微蹙起,她已经可以预见宁澈的下场。
可是眼前这个帝王——实在也够冷酷无情。
“杀,杀!你们都想害我,我要把你们都杀光。”在皇帝的刺激下,宁澈似乎已经完全陷入无休止的幻境中。
眼看着,他手中尖利的酒壶碎片就要挥到皇帝身上。
皇帝仍旧不闪不避迎上去,他面不改色,甚至连眼也不眨一下,仿佛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走近宁澈有多么危险一样,“澈儿,你真想杀了朕?”
“杀——”
突然轻微“哧”的一声,取代了他嘶哑的吼叫声。接着,宁澈便在这戛然而止的声音中像块沉重的大石一样扑的倒了下去。
洛瑶默默瞥过死不瞑目的宁澈,眸光几不可见地慢慢黯淡下来。
“陛下恕罪,他要刺杀你,属下不得不对他出手。”随着这低沉的男声落下,他才抽出刺在宁澈心脏正中的剑。
皇帝颓然挥手,“罢了。”
一道血花随着剑尖挥动划过空中。凶剑归鞘,那如鬼魅一样闪现的黑影,再次如鬼魅一样消失众人眼前。
七公主这才震惊地“啊”了一声,然后掩着嘴,颤颤抬手指向倒地不起的宁澈,不敢置信道,“父皇,二皇兄他、他死了?”
“小七,他死了。”皇帝闭了闭眼睛,木然为宁澈这短暂的一生作结,“他试图弑君杀父,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洛瑶这时已经缓步走到旁边,她可以从旁边观察到皇帝的侧脸。
皇帝说得冷酷无情,可她刚才清楚看见,他僵硬的肩膀其实在宁澈倒下一刹曾微微震颤。他垂下的眼睛里,隐着浅浅哀痛与如释重负。
甚至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从他面上一闪而过,然而所有的情绪中,洛瑶可以肯定的是,这里面不包含半点怜悯与内疚。
她百味杂陈地撇了撇嘴,或许宁澈这样死了,对宁澈来说是彻底的解脱,对皇帝来说,应该也是一种解脱吧。
皇帝声音落下,他闭着眼睛不肯再看宁澈一眼。只默默静立原地片刻。
风掠过,卷起他垂重的袍角,也吹起他一缕鬓白的霜发。
“来人,将这个企图谋害二皇子的恶贼抓起来。”
再睁眼,皇帝又是凌厉威重的帝王。
他顿了顿,语气生硬而冰冷,“将二皇子收敛了,择日安葬。”
话落,他转身出了月亮拱门,穿过落叶满地的小道,拐过弯进了正厅,“将所有人带进来,朕要亲自审问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