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连年余眼前一亮。
这个案子的大部分证人和证据其实已经摆上了台面,因他们知道不是姚长雍做的,从姚长雍这方看来,所有的矛头指向了吴婶,几乎可以确定是吴婶杀了吴掌柜,但是吴婶是怎么下毒的?她的毒药是从哪里拿到的?这些都是案情的滞涩点。他们即便知道吴婶作案的方法,可得有证据啊!
金穗道:"小红幼年考妣皆丧,可以说是姑姑吴婶养大的,吴婶把小红当做女儿来养,两人亲如母女,侍卫们暗中却听到吴婶的二女儿对小红十分不满,甚至对小红入狱候审幸灾乐祸。这是因为,吴婶前三胎都是女儿,最不得宠的便是这二女儿。"
"金管事的意思是?"连年余笑弯了眼。
"对,就是连掌柜想的,这种危险的事,谋害养大她的姑丈,嫁祸主家,而且是姚公子这样有功名在身的主家,是杀头的大罪。吴婶明知一旦败露,小红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却交给她来做,而非她自己的女儿,这说明,小红在她眼里不过是枚棋子罢了。但是小红却不晓得自己是棋子,连掌柜,进了牢里的人,常年改造自省,总有那不糊涂的吧?"金穗笑着道,有些坏坏的味道。
连年余失笑地摇了摇头:"看吧,我就说你会用人,大牢里面除了我,金玉满堂的管事们还真没人能伸进去手。我往年来过北阳县,无意中救过一个孩子,那孩子长大成为狱卒,传个话的事儿,请吃两壶酒罢了,有什么难的。"
果真是意外之喜,金穗差点激动地抱住连年余摇不倒翁:"连掌柜手眼通天,那两壶酒当是姚公子请吃的,尽管去北阳县府最大的酒楼,账记在金玉满堂的账上!"
连年余哈哈大笑,这还没进门呢,便帮着姚长雍散财了,这话说得可真顺溜,不过,连年余就是觉得顺耳。
连年余想起姚老太太交代的话,笑了一回,说道:"四爷可能跟黄姑娘提过,这回的案子衙门里持消极态度,下面有主簿等人催促,奈何县令托大,妄想一手遮天,早惹得人不满了。金管事这些天做得很好,很沉得住气,北阳县令顶不住下面的压力,开始寻求上面的指示。这条藤顺着摸下去,能摸到不少瓜啊..."
连年余分析了一遍北阳县府和梁州府大头头们的接触,梁州府设在锦官城,这一牵扯,能扯出不少梁州府暗藏的势力。
而北阳县令这个县令做得很憋屈,他家是南方的,一路科举考得顺顺当当,保持中上游水平,轮到做官时却不顺当了,可以说是先甜后苦,在县令的位置上趴了四届,一直没机会升上去,或许是因这个缘故,他攀上了傅池春,当朝太后的娘家。
在北阳县任职期间,想要做出成绩,前两年城里的空房太多,严重浪费了物资,北阳县令本着为百姓生计着想,勒令停止建房,县府周围的村民不干了,他们一年四季除了在田里刨食,便是盖房子、搬活泥瓦赚外快,几个镇的村民联合起来讨伐北阳县令这个外地人不为他们本地人着想。闹到上面去,北阳县令还被臭骂一顿,好歹乌纱帽保住了。
金穗听得津津有味,心道,怪不得北阳县令审案时总是皱着一张苦瓜脸,仿佛有多憋屈似的。在自我娱乐的同时,金穗分出闲暇暗忖,连年余把北阳县和锦官城的官场裙带以及附属关系如此详尽地讲给她听,他又是从锦官城来的,说明姚老太太已经知道这边的情况了?
姚长雍被软禁,处境说不上堪忧,却也好不到哪里去,姚老太太那边没大动静,只是派了连年余来收拾烂摊子,看来姚老太太并非是一味宠溺孙子,也有锻炼姚长雍的意思。
既然姚老太太那一关过了,金穗忽然觉得轻松了,对于官场她了解的不是很多,而且她明白,不管她将来在什么位置,官场都不会是她的战场,也就当做八卦来听了,轻易不发表意见。
连年余和金穗密谈半天,金穗在北阳县一家上档次的酒楼宴请连年余,连年余尝了几筷子菜,感叹:"老太太派我来之前,我还在你们家的蜀味楼吃席呢,说实话,这家据说是北阳县最好的酒楼,饭菜还真比不上蜀味楼够味儿。"
翌日,连年余便开始动作起来,忙得脚不沾地,各方的消息纸片一样飞过来,金穗代替连年余郑重地给狱卒下了帖子,连年余晌午抽空请对方吃酒,过了两日便办妥了。
吴婶带着两个稍大的女儿探监,二女儿落后几步,语言讥讽。牢中服刑的女囚犯点播,小红呜呜哭了一夜,女囚犯告诉狱卒,小红有翻供的迹象。
紧接着,侍卫们又传来消息:"吴婶的一个妹妹叫做林琼的,带了两个孩子来看望吴婶,在灵堂里哭得特别凄惨,差点毁了灵堂,后来还与吴婶吵了一架,还打了起来。"
"有没有听清她们吵什么?"金穗有些疑惑,姐夫死了,李琼一个小姨子闹什么灵堂?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属下无能,吴婶与其妹妹林琼争吵时十分小心,还让自己的女儿守在院子里,属下无法靠近。"侍卫们惭愧地低下头。
金穗也没怪他们,她所在的世界可不是武侠小说的世界,这里没有所谓的内功、轻功之类,侍卫们打探消息需要借助工具,但他们毕竟是大活人,没法在别人家的屋子里藏匿身形。
金穗让他们继续打探,抽派人手去查李琼,她觉得林琼与吴婶争吵,要么林琼知道是吴婶毒杀了吴掌柜,要么林琼跟吴掌柜有一腿。当然,她不会把自己的第二个猜测告诉给任何人。
拖了七八天之后,在原告的强烈要求下,再次升堂。作为死者的家属,吴婶迫不及待地破案,让凶手伏法是很正常的,县令便"勉为其难"地升堂了。
有高状师的三寸不烂之舌在,双方据理力争,各执一词,姚长雍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像在看戏似的,吴婶唱念俱打地表演很卖力,眼泪、哀哭、蛮不讲理与胡搅蛮缠齐齐上阵。
在吴婶缠定了姚长雍时,证人小红忽然翻供:"县太爷,姑丈死前八天,有偏头痛的症状,姑姑为姑丈特意配了一种茶,说姑丈喝完便会缓解。那日姑姑去金玉满堂,她身上的确有股异香,那种香味本是无形,装在一个小瓶子里,事发前一天晚上,姑姑用那个小瓶子熏帕子,帕子上便有那种香味。大人,姑姑做这些事时,民女全看在眼里,那个瓶子被姑姑埋在院子里的柿子树根上。"
县太爷大惊,冷汗涔涔地拍惊堂木,小红的证词疑点重重,这些疑点都指向了吴婶,吴婶狂性大发,当堂殴打小红。高状师主动调停,吴婶以扰乱公堂秩序的名义被打七大板。
小红相信吴婶往日的母女情深的确是装的了,不等县太爷问,主动开口,滔滔不绝地竹筒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
吴掌柜被毒杀这件事的源头其实可以追溯到十数年前。
吴掌柜娶了良民妻林氏,五年抱仨,可惜都是女儿,当时林氏生第三胎时伤了身子,吴掌柜担吴家香火断在他身上,心绪烦乱时,醉酒引/诱了林氏已出嫁的妹妹林琼。林琼同样在为子嗣担忧,喝了多少药不顶事,没把住,谁知春风一度之后,林琼的肚子跟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且一举得男。
吴掌柜想确定这个儿子是不是自己的,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偷偷让大夫给林琼的男人把脉,嘿,林琼的男人还真是个假太监。吴掌柜乐坏了,以此为把柄,让林琼连为自己生下第二胎儿子。
吴掌柜假模假样,主动要求认养林氏妹妹的儿子为自己的儿子,且因儿子是良民,以后自己挣的家产可是归正经儿子所有的,林氏心动,岂料,林氏还没开口答应呢,自己先怀上了,这一胎生下来就是儿子小猪儿。
林琼贪恋吴掌柜的家产,屡有私通,枕头风一阵一阵的吹,林氏不是个笨的,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报复的种子埋下,尤其是吴掌柜妄想把家产全部传给良民的儿子,对林氏的威胁置若罔闻,林氏心里的那颗种子迅速发芽、成长、打骨朵,遇到时机便开出了一朵罪恶的花。
"...半个月前,林琼的大儿子上了私塾,吴掌柜为其在城里买了宅子,姑姑与姑丈冷战,有时候会去娘家镇子上打小人,我有一两回不放心姑姑,便跟去了,恰好看见有人拿了两个小瓷瓶子给姑姑,那瓷瓶里一个便是姑丈治头痛的茶,一个便是姑姑身上的异香,这两样单独哪一样都不会中毒,但吃了那茶之后,才闻这个异香,便会中毒而亡。我虽然不明白那空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可那把瓶子交给姑姑的人确实是这么说的。"小红说完,脸色惨白地软在地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