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长雍道:"出门在外,互相照应是应该的,短了银子使尽管开口,莫委屈自己。"
金穗腼腆地笑了笑,银子不够使她省着花就是了,这种财大气粗的话只有姚长雍说得出来。
二人满载而归,没成想在客栈门口遇到不速之客。
锦屏看了眼客栈门口张望的紫面纱女子,对姚长雍和金穗道:"四爷,金管事,那位紫面纱的女子就是方才求见对弈的姑娘,方才她戴的不是面纱,而是帷帽。"她特意点出这句,是因为戴帷帽看不清她的脸,而戴面纱若隐若现的,至少露出了那对如桃花春水的妙目。
一看就是心怀不轨。
金穗看见那位女子身边的小丫鬟面善,顿时恍然而悟,挨近锦屏问道:"锦屏姐姐,那位姑娘怎么晓得我们在这家客栈投宿?"
锦屏解释道:"我们不是本地人,四爷和金管事样貌穿着不俗,她只需在城中最大的客栈门口守着便是了。估摸着也是碰运气的意思。"或者,一早就盯上他们了。
"那我们走后门?"金穗出骚主意。
姚长雍冷笑:"岂有怕事的道理?"
金穗无语,她是不想惹麻烦而已,而且这姑娘不知揣的什么心思,是看中姚长雍一表人才、家世不俗呢,还是想要姚长雍帮忙解决麻烦呢?姚长雍不领情便罢了。
果然,看见姚长雍一行人出现,覆紫面纱叫做天瑶的女子满面喜色地莲步上前,盈盈下拜:"二位公子安。"
金穗退后一步站在姚长雍身后。
姚长雍未叫起,冷傲地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天瑶姑娘微愣,自己站起身来,一双秋水盈盈的眸子直直望着姚长雍,对上他眼中的冷意和不耐烦,她的目光微微退缩,鼓起勇气,一把子如黄莺出谷的软腻声音带着两分哀求地道:"公子,小女子有事相告,请公子听小女子一言。"
金穗好奇地打量这个看似清纯实则满身妖娆的女子,她的年龄不超过及笄之年,一步一动间充满诱惑的味道,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张望。
姚长雍不欲引人围观,率先迈进客栈,边走边对金穗道:"鑫儿,你先上楼去歇息。"
金穗"哦"了一声,正要上楼,天瑶姑娘眸光一闪,轻轻拦了下,轻启樱唇,道:"小公子不必回避。"
金穗有些尴尬,姚长雍是不想让她与这女子同处一室,而天瑶姑娘正好拦在她上楼的路上,绕过她,倒像是自己扭捏了。
姚长雍眉心蹙起,眼底隐有怒火闪烁,天瑶姑娘抖了下,仍没让开身子。
金穗微微低头,莫名心虚地动了两步站到姚长雍身边。
姚长雍冷冷地瞥了眼天瑶姑娘,进入楼下的隔间里,在首位上正襟危坐,示意金穗坐在他身边,然后问道:"天瑶姑娘有什么话可以说了吧?"
锦屏上茶,立在金穗身侧。
天瑶姑娘泪盈盈地行了一礼,楚楚动人的眸子波光流转,酝酿了下情绪,哽咽着说道:"公子,小女子原是伯京清国公府之女,因家道中落故流落梁州,嫡母为生计将小女子卖入那污遭之地,平遭打骂,幸得这些年研习棋技,方才没有落入虎口。公子,小女子本身家清白,可是两日后楼里的项妈妈要将小女子卖给城东的梁员外,那梁员外年届六旬,欺男霸女之事没少做,小女子实在不愿落入这样的人手中。"
金穗不动声色地打量,单看天瑶姑娘如今的光景,倒不像被打骂过的,就是她的眼神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倒衬得她身世更加遭人怜惜。
姚长雍淡淡地问:"那么,姑娘拦下我,是想做什么呢?"
天瑶姑娘见姚长雍岿然不动,面无表情,她暗暗发急,道:"小女子这些年颇攒了些银钱,想找个可靠的人两日后为小女子赎身。"
金穗松了口气,原来不是以身相许啊,如果是以身相许什么的,就太狗血了。
姚长雍皱眉道:"姑娘如何认为我是可靠之人?"
天瑶姑娘羞涩地红了脸,道:"小女子观公子走棋,当是心思纯正的正派人。"
金穗端起茶杯,悄悄掩了嘴角的笑意。姚长雍是做生意的人,姚府这样的人家有几个是正派人?
姚长雍瞟了眼金穗,实在不想接下这块烫手山芋,但又不想给金穗太过凉薄的印象,说道:"姑娘所说的项妈妈都不敢得罪那梁员外,我为何要引火烧身?"
天瑶姑娘似没料到姚长雍年纪轻轻,居然从她三言两语中明了来龙去脉,便收了妖娆姿态,答道:"公子是外地人,救了小女子之后可以一走了之,梁员外在东泗县横行霸道,但在东泗县外不敢放肆。"
"我与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凭白搭手救姑娘,于我有何益处?"姚长雍冷笑,连这个都算计好了。不过这女子倒不是个笨的。
天瑶姑娘微怔,扯下覆面的紫纱,缓缓抬头。
金穗和锦屏瞪大了双眼,这女子果真当得起"美伦美奂"四个字,一张芙蓉脸不施粉黛,翦水秋瞳含羞带涩,怯生生地抬眸望了一眼姚长雍,波光盈盈的美目欲语还羞,樱唇轻抿,似嗔似恼。
金穗脑袋一阵晕眩,本就是一张美人脸,还附上这么灵动的表情,同为女性的她都忍不住赞叹,生不出半分嫉妒的心。她悄悄瞥向姚长雍,正巧姚长雍揶揄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做贼心虚地移开目光。果然是见多识广的世家子弟,这么个秀色可餐的美女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含羞带怯的,姚长雍竟然不动声色。
她暗暗朝姚长雍竖个大拇指。
姚长雍斜了一眼,心情莫名变好,朝天瑶姑娘淡淡地"嗯"了一声,似有不解。
天瑶姑娘拿不准姚长雍是真不解风情,还是见惯美人而对她的美貌无动于衷,她羞得满脸通红,局促地道:"小女子把全部身家给公子,若有剩下的归公子如何?"
如果姚长雍再不同意,她就没有任何办法了。
金穗不由地想起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这位天瑶姑娘和那杜十娘一般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不过,显然天瑶姑娘的眼光更好一些,她懂得在外面找大鱼,经常去逛青楼的秀才学子即便再有才,再有爱,最终也会证明是薄幸之人。
眼中不禁流露出同情之色。
姚长雍无奈地暗自叹口气,这位天瑶姑娘实在太会算计人心了,不想再做无谓的纠缠,便道:"姑娘既然信任我,我若袖手旁观,反而显得我薄情。稍后,我会遣人和姑娘前去取银子,姑娘把时间地点告诉我的家人即可。今日精神不济,就不方便招待姑娘了。"
天瑶姑娘怔忪,没料到姚长雍这么快就赶人了,旋即面上浮起喜色:"多谢两位公子。"
姚长雍暗道,你倒是个乖觉的,知道旁边那个没说话的是你恩人。
心中却暗自气恼,平白被人算计,对方又是个可怜的弱女子,没办法出手还击。
想想又觉得好笑,姚长雍起身带金穗和锦屏朝楼上走去。这回天瑶姑娘没再阻拦,而是一直蹲身目送两人离开。
上楼后,金穗回头望了眼楼下,天瑶姑娘覆上紫色帷帽,带领四个丫鬟匆匆离开客栈,身后跟了一个姚府的侍卫。
金穗和锦屏道:"不晓得那位姑娘今后要怎么生存呢。"连天瑶姑娘的名讳都不敢提。
"金管事何须忧心,这位姑娘好手段,她只是不想落入那位梁员外的手上而已。"锦屏淡声道。
金穗寻思,天瑶姑娘作为艺妓行动自由,有四个小丫鬟伺候,她向外人求助时,小丫鬟们不仅不拦,还出面相助,显然天瑶姑娘与老鸨的关系极好。且她故意留下自己,女性会对更为弱势的女性有天生的同类相惜的同情,姚长雍不肯在自己面前失了面子,不得不出手相助。再者,那天瑶姑娘明显是要勾/引姚长雍这个"风华正茂"的阔少的。
所以,锦屏这话一语中的。
金穗等姚长雍进了房间,悄悄问锦屏:"锦屏姐姐,姚公子真要去那种地方为天瑶姑娘赎身啊?"她问得小心,生怕锦屏斥责她不知轻重。
"这种事情何须我们四爷亲自出面,那种污秽地方我们四爷才不去呢。"锦屏连忙为姚长雍澄清,眼中闪过不屑,就那种女人,不值得姚长雍花费心思。且,姚府在东泗县有生意要做,不能为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轻易得罪人。
金穗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如果姚长雍不亲自出面的话,那位天瑶姑娘恐怕得失望了,口中赞道:"姚公子真是洁身自爱。"
锦屏亦道:"我们家的爷们都不去的。"
两日后的夜晚,春锦楼宾客盈门,一名名不见转的旅商买走叫价最高的天瑶姑娘。码头边上,天瑶姑娘跟着那旅商上船,频频朝后张望,暗自懊恼,无比沮丧自己看走了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