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彩陶瓷馆再次名声大噪,富贵人家都以能摆上一件三彩陶瓷馆的花瓶为荣。
十一月初,张老太爷亲自押运最新的一批瓷器到伯京内务府投标,这时候柴家想仿制已来不及。张老太爷信心满满而去,却是败兴而归,回到梁州后气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张老太太对金穗道:"柴府中标的瓷器,有一半是仿制我们的花样,难怪老太爷要生气了,唉!"
"既然如此,那就不是瓷器的问题,老太太莫急,我去姚府打听打听,也许姚公子有什么说法。"金穗思索半晌后先安抚一番张老太太,略整理了思绪便前往姚府。
姚家一直坐着金玉之家的第一把交椅,所以内务府在金玉制品这一块姚府几乎是内定地要中标一半,其他商家合力才拿下另外一半,掌握民间潮流动态。所以,姚府每年对内务府的招标都很重视。金穗笃定姚长雍对今年的瓷器用具招标,尤其在瓷器花瓶这一块投入了一半的注意力。
果然,到了姚府之后,姚长雍直接在镜明院接见金穗。
金穗来过两回,屋内屋外伺候的人都换成丫鬟,她自己扬言要招赘婿,以后要掌家立户,对男女大防便不能像从前那样避讳得紧。而姚老太太因着金穗先是为姚莹莹找出祸首,后是在襄阳勇夺慕容雪的马鞭,这两件事让姚老太太对金穗亲昵更甚从前,直接将金穗当做自己人来看待。
既然是自己人,就不用再避讳姚长雍。金穗来谈的是正经事,姚老太太索性直接让金穗去镜明院,未让姚莹莹姐妹二人相陪,只吩咐小翠为二人烹茶,以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惹人说闲话。
但金穗私心认为,她与姚家的女人熟,而与姚长雍不熟。
所以,这会儿独自来姚长雍的地盘见他,她略有些不自在,恭谨地行礼后,垂首而立。
姚长雍和悦道:"老太太、莹姐儿和真姐儿都说黄姑娘是自己人,黄姑娘不用如此拘谨,请坐下谈。今日是为三彩陶瓷馆在内务府投标失利而来?"
金穗讪讪地笑了笑,姚长雍面色很和蔼,但气势很凌人,一主一客,她怎么能自在?
姚长雍的开门见山让她瞬间找回自己的心神,神态也严肃起来,说道:"是的。姚公子,溢彩轩仿制三彩陶瓷馆的瓷器,用作上用之物,有蒙蔽之嫌。且这回三彩陶瓷馆别出心裁地用了新花样,本可问鼎,却无一中标,实在让人怀疑。张老太爷丧失信心,不知姚公子有什么看法?"
"别出心裁?"姚长雍眉梢微扬,淡淡地重复。
金穗赧然,三彩陶瓷馆是用了她的新花样,但除了她为黄老爹特别定制的那对花瓶外,其他的瓷器图案都不是她的作品,具体说来,她只是提供一个思路罢了。
这句"别出心裁"其实夸的是那些画师和雕刻师们,而姚长雍以为她在夸自己。金穗没法解释。
姚长雍敛起笑意,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艺术、审美问题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他不好置评,正色道:"瓷器一般走两个路子,一个是雅到极致,具备极高的观赏性,一个是实用性。黄姑娘这次加玻璃的构思很新颖独特,但与正统的瓷器花样相比,并不算什么。"
金穗赞同地点头,她只是偶然间得到的灵感,三彩陶瓷馆能在技术上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已是极难得的,真论起来,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极容易产生审美疲劳。
"若是黄姑娘能再有一个可与镂空相媲美的主意,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张家在腊月的投标上扳回一局。"姚长雍在金穗沮丧时,忽然开口道。
金穗蓦地抬眸,姚长雍鼓励地朝她微笑,唇角勾起,眸中溢彩,异常明亮。
自信的少年是最美的,金穗心中赞一句,她不得不承认,姚长雍的样貌生的非常好,尤其是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如黑夜里的星子,流光璀璨,长在姚长雍这颗随时随地对自己充满自信的脑袋瓜子上,最为合适不过。
姚长雍眉一挑,金穗醒神,娓娓分析道:"姚公子方才那句话提醒了我,我原本推出这个加玻璃的花样其实也不过是试一下溢彩轩的深浅,我实在没料到,溢彩轩竟改变自己的风格,仿制三彩陶瓷馆的作品。我看了这回溢彩轩的图样,他们确实很有实力,三彩陶瓷馆只将镂空用在花瓶上,而溢彩轩却用在了形形色色的陶瓷制品上,如茶盏、茶壶、笔洗等等,是成套的。"
这也是溢彩轩在花瓶样式上胜于三彩陶瓷馆一筹,而溢彩轩却最终胜出三彩陶瓷馆,张老太爷无话可说只能暗自气恼的原因。张老太爷气恼的是花样被人仿制。
姚长雍认同地点头,却轻笑道:"看来是你对对手的情况不了解。"
"对于冀州柴府,我只知冀州柴府向来以风格多变而著称,近些年稳定地走贴花的路子。未曾想,会纡尊降贵地模仿三彩陶瓷馆这种他们看不上眼的陶瓷作坊。"金穗提起这个也有些惊讶,先前柴府并未传出仿制三彩陶瓷馆的瓷器,忽然一下子在招标会上弄出那么多镂空瓷器,的确很出人意料。
姚长雍凝眉,神色肃穆道:"冀州柴府出了很多传世的作品,可溢彩轩的名声在外界响亮,在行内却不是太好。溢彩轩从创业起,便是以擅长仿制各家瓷器为长,做的是低端的市场,到后来经营规模大了,加之他们对各类瓷器都能模仿烧制个八、九成,烧制技术竟越来越好,也算是歪打正着,逐渐有了自己的画师创造新品种,可是风格却一直没完全统一。"
金穗点头,原来如此,所谓的风格多变,恐怕是模仿众多民间的瓷器新花样罢了,在别人还未成气候时便将对手压死,所以外行瞧热闹的人不明其底细。
这个没有知识产权的时代,潮流泛滥是普遍现象。
"那么,黄姑娘接下来,要出真招啦?"姚长雍兴味地问道。
金穗神色略微尴尬:"成不成还要看内务府的反应,不如我让三彩陶瓷馆做出来,先给姚公子过目。"
姚长雍眼眸微眯,道:"也好。"
小翠递给金穗一盅茶,金穗接茶的手微顿,这人还真是不避嫌。
金穗尝了一盅今年新出的雨前龙井,又看小翠表演分茶,分出了一副生动的蝶戏牡丹,还是动态的,栩栩如生。
金穗开了眼界,只觉意趣横生,忍不住笑道:"小翠,你烹茶的功力越来越深厚了!"
"黄姑娘谬赞,奴婢只会烹茶,日日钻研,才能分出这番花样来。黄姑娘若喜欢,日后再来,奴婢再分出别的花样。只是分茶用的是茶粉,倒不如炒的茶好吃。"小翠听了金穗夸奖,也有些得意,欣喜地说道。
"吃它做什么?有些茶是用来吃的,有些茶却是用来观赏的,一样赏心悦目,图的不过是个心境。吃了它,反而糟蹋了它。你还会分什么花样?"金穗兴致盎然地问。
姚长雍静坐一旁,听了这话,抬眸瞟一眼金穗,意外一个从十岁起便成日惦记着怎么挣银子的人,还能说出"心境"这等话来,也就感兴趣地静静听着,并不曾打扰二人。
小翠道:"山水花鸟,龙凤麒麟,简单些的能分出来,还能分一些比划简单的字。"
金穗情不自禁地惊叹,笑道:"待得了机会,一定跟你学学。"
小翠腼腆地笑开:"奴婢才跟师父们学,现今还不能分出稍微复杂些的图案。奴婢学艺不精,哪里敢教黄姑娘。且黄姑娘犯不着跟奴婢学,什么时候想要看,随时唤奴婢来,难得能入黄姑娘的眼。"
这本是谦虚之词,因金穗常在姚府走动,这话不算错,随时都能借着姚老太太和姚莹莹姐妹二人的口传唤小翠,金穗还未觉出不妥,姚长雍咳一声道:"黄姑娘日理万机,想来是没得空学烹茶的。方才我瞧见莹姐儿跟前的秀兰在外面晃了下,许是莹姐儿找黄姑娘有话说。"
一句话将金穗打发了。
小翠起身和银屏送金穗去内院,回转后,姚长雍脸色有些不好,但小翠本就木讷话少,他若责骂,吓得小丫头以后不敢开口说话,难免不好,顿时脸色更难看了些。
小翠惴惴不安,不知是自己得罪了姚长雍,还是金穗哪句话不对得罪了姚长雍,寻思一回自己的言行举止,未发觉有不妥当之处,也就对自己放了心,暗自把姚长雍的不快推到金穗身上。
姚莹莹派秀兰来叫金穗,是因着文华过府来了,正在拜见姚老太太,金穗进去时,姚老太太正笑呵呵地说:"上回你母亲过来没留饭,我骂了一顿老四,这回啊,你可不能再走了。"
姚莹莹和姚真真凑趣嬉笑:"正是老太太说的这个话,文姑娘若是不留下,这回老太太要骂的便是我们。再者,黄姑娘一会子也要过来的,文姑娘莫推辞了,恰好我们四个女孩陪着老太太,热热闹闹的,老太太才高兴。"
【PS:关于文中的瓷器,大家想着这是架空文就好,莫管作者的胡言乱语,天花乱坠的YY。请考据党绕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