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婵说到这里,特意顿了一下,又指着另外两个盒子道:"欢大奶奶送了一只孔雀尾花钿,津二奶奶送了一盒六朵绢花。"
姚府大爷,即姚长雍去世的嫡亲长兄名叫姚长欢,因此姚府里人都称呼大奶奶袁氏作"欢大奶奶"。这是金穗进了姚府之后才知道的,小翠因避讳死者,并没提到。
黄老爹一一看过去,目光在津二奶奶孙氏送的礼物上停留了下,六朵绢花材质各不同,颜色不同,花的种类也不同,笑道:"这位津二奶奶倒是会做人。"
那些镯子簪子之类,十分贵重,可金穗现今都还用不上,只有这绢花能戴。除了绢花之外,还有姚三太太送的金镯子金穗也能立时戴上——那镯子的大小正好是按照七岁女孩的手腕粗细打造的。
恐怕明年就得另打了。
金穗便想到,津二奶奶有嫡长曾孙撑腰,有丈夫相伴,心思就相对活络些,因她活得比妯娌、婆婆伯娘都有奔头。
这些礼物的价值是显而易见的,只姚老太太送的那对羊脂白玉镯,估摸着就不止上千两了,果真是财大气粗,随手就是宝贝。金穗见黄老爹并不显愁色,又怕黄老爹纠结,便试着探问:"爷爷,姚老太太送的礼物这般贵重,我们一时半会儿还不了礼,要不,先送些兖州和襄阳的特产,等到了年底再做计较?"
"礼尚往来,我们对姚家的恩情,姚家已经还完了,咋能还白拿他们的礼。你莫担心,我自有计较,不会失礼于人的。况且,以后我们家在梁州立足,还要指望姚家,爷爷咋会因这个就得罪了人。"黄老爹安慰道。
金穗见黄老爹胸有成竹,猜想是姚长雍提前支了分红给他,等月婵收拾东西下去了,黄老爹才告诉金穗:"在襄阳的时候,我跟你说过那个韩师傅,他家里和庆丰票号有些姻亲关系,推荐我跟票号支了一笔银子,不仅咱们买宅子的钱,而且连送礼的钱都有了。"
黄老爹这是贷款?金穗惊诧,黄老爹忙说:"票号借款和借高利贷不同,利息不高,当时姚四爷和慕容公子都在场,是安稳的。"
金穗吊起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有些责怪地看了一眼黄老爹,黄老爹摸摸她的脑袋,笑了笑。
没想到黄老爹的思想这么前卫,贷款买房,这在二十一世纪,普通人家,尤其是农民家庭里,很少会这么做,因为投机就会有风险,农民最喜欢的是脚踏实地的感觉。
"爷爷咋想到跟票号贷款?要是我们还不回去可咋好?"金穗这么想,便这么问了。
黄老爹叹口气道:"咱们家这个样儿,没底子,来往的又是姚家这样的大家族大商家,人情往来上短了,自是要吃亏,又不能不跟他们来往。做买卖嘛,买和卖不分家,人情是第一要紧,所以才说礼尚往来。我倒不是打肿脸充胖子,是咱们家做的这个火柴买卖是真能赚钱的行当,楚王府和姚家的计划我虽看不大懂,倒是觉得能稳赚的。"
黄老爹大略说了下姚家的计划。因火柴是个新东西,打开市场的突破口是从贵族富庶人家开始,等过个一年半载,火柴制方稳定了,再慢慢摸索着建立更大的作坊,降低生产成本,把火柴推入寻常百姓家。
火柴是个消耗品,只要制法不传出去,其中的利润非常可观。
金穗频频点头,这是个很不错的想法,试点销售,再全面推销。而且可以通过火柴盒的制作,把火柴区分出价格来,天底下多的是钱多得烧手的人。
绕回前话,黄老爹并不是个赌徒,连带金穗对未来的生活也充满了希望。
爷孙两人才说完话,山岚上来说:"老太爷,连掌柜来了。"
"快请连掌柜。"黄老爹先已听了金穗转告的姚老太太的话,知道连年余来的目的,吩咐完山岚,又对金穗道,"你也见见连掌柜,跟连掌柜请个安。"
金穗点点头,连年余就大跨步地上楼来了,笑呵呵地说道:"黄老太爷,别来无恙!"抱拳给黄老爹作了个揖。
黄老爹回礼,连年余看见金穗,越发笑容可掬,圆圆的脸笑得跟个弥勒佛似的:"黄姑娘也安好?"
"托连掌柜的福,都安好。"说着,金穗给连年余福礼。
"瞧黄姑娘像模像样的,倒真像大家的小姐了,可见楚王府的嬷嬷们是真会教规矩的。如此,我也放心了,想必昨日姑娘去我们家拜见老太太,也得了不少夸赞吧?"
连年余对金穗这个小小的女孩子还是很佩服的,忍不住多了些关心,因此才听说了金穗在楚王府的一些事。
金穗想起那些嬷嬷们,和那些繁琐的规矩礼仪,不由地苦笑,腼腆答道:"嬷嬷们尽心,我自然不能辜负了,到底算是师徒一场了。昨日去了贵府上,倒没说规矩错了哪儿。"
闲话两句,连年余道明来意,等了等,不见黄老爹唤金穗下去,正奇怪,黄老爹却道:"我们家统共我和孙女两个人,买宅子这样的事儿能商量的人只有她,我是个大老粗,宅子咋样无所谓,只要孙女住着舒服便得了。因此,不用避开她的。"
连年余虽讶异,仍是点点头,瞥了眼金穗,便把几处宅子的情况一一道来。
连年余准备了十余处宅子,黄老爹挑了三处较为合适的:"瞧着都是好的,让我不好选了。穗娘儿,你看看喜欢哪一处?"
"爷爷挑的都是好的,不过,看了屋子,说不得就好挑了。"连年余说的细致,金穗听得很认真,黄老爹指出了其中三处,她能马上想到连年余的描述。
古代买宅子很麻烦,通讯不发达,手续走得慢,各种证明很多,宅主还得得到周围邻居的许可,在这一点上,有姚家的帮忙,倒是不成问题。
因是才刚吃过早饭,三人直接乘上马车去了三处房产查看。
第一处在姚府的附近,这里富贵云集,宅子虽贵了很多,但治安是最好的,每天都有衙役巡逻往来。
第二处在锦官城西靠中的位置,一溜新房,房顶上的青瓦还散发着从瓦窑里出来的味道。院子是三进的。
第三处在靠近城东门的位置,在深巷里,两进的院子,后院较大,因空置得较久,院子很是荒凉。
金穗问道:"这院子里原来住的是啥人家?咋荒成这样了?"按说,锦官城内出现长期空屋子的情况很少,毕竟这里客流量很大,不仅云集了蜀商,还有很多徽商。
"原先是一对老夫妻住着的,门前开了个铺子,因无儿女养老送终,待两位老人家去了,便空了下来。"回答金穗问话的是一个牙人。
锦官城内有专门的牙行,相当于奴隶、牲口、屋宅的中介人。这牙人姓宋,人称宋牙子,在屋宅牙行浸淫多年,据连年余所言,是他的朋友。
黄老爹眉梢略皱了皱,买房屋自然是得看风水,一般都会看一下门外东西方向的高低,有没有障碍物或寓意吉祥的人或物,房屋是否齐整,布局是否合理,排水是否通畅,等等。风水这个东西很模糊,不会看风水的人,最好的参照物便是房屋的前主人的运气。
宋牙子一瞧黄老爹的神色,便知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那对老夫妻虽说子孙福薄了些,但是活着的时候常常施舍乞儿,与邻里睦好友善。临老,邻里和乞儿都肯真心来送他们,倒是比那些正经有儿女的人家场子还要大。可见是积了阴德了。"
金穗有些好笑,从来做中介这类的人都是面甜心苦,想着怎么两头拿钱,"阴德"这俩字从宋牙子的嘴里说出来,隐有讽刺意味。金穗淡淡扯了下嘴角,因她戴着帷帽,别的人都看不见她的脸色。
不管怎么说,宋牙子是连年余专门请来的,她哪里好得罪。
"照你这样说,这宅子没啥不好的地儿,咋还空这久?"黄老爹问道。
"老大人有所不知,宅子原先是那对老夫妻的,临老的时候这屋子并没人可传,官府登记之后,过个三年五载上十年,真没亲儿亲女来讨要,方会没入府库。也是老大人赶上巧宗了,这宅子才从官府里腾挪出来。是真没什么不好。"宋牙子听黄老爹的话略微费力,愣了一下才回答。
他说得模糊,到底宅子空置了多少年,其实并没说清楚。空置短了,这屋子毕竟是办过丧事的,不吉利,空置久了,屋子没人气,也不好。
黄老爹沉吟,并没有决定是否要或不要,四处转了转,便要回去了。
宋牙子跑了一上午,本来成竹在胸,毕竟是连年余介绍的,还亲自陪着,肯定不是什么小人物,谁知连看了三处,黄老爹都不甚满意。
此时见黄老爹要走,宋牙子忙道:"老大人,我看老大人家里有千金小姐,其实这座宅子是相对合适的,价格也公道。我先着人收拾了屋子,过两日老大人再来瞧,不至于这么荒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