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女人突地不做声了,像是这开门的声响,打破了一切热闹。
绣着青色纹理的裙摆之下的绣鞋,渐渐跨出高大的门槛,她的脚步还未站稳,已然措手不及,就要一个踉跄跌倒。
"你还有胆子出来!"一个精瘦大眼的年轻妇人,愤怒之极,低喝一声,她蓦地扬手,一道微光,最终划了一条弧线,落在吕青阳的脚边。
是,一块有棱有角的灰白色石块,有他的拳头般大小。
吕青阳望着她摇晃的身影,蓦地追上去,一把扶住她的肩膀,这才发现,她的左手紧紧挡着额头,仿佛连抬起脸的力气都没有。
他扫了一眼那个凶悍的妇人,继而又向前方扫视一周,周边围着的十几个百姓,面色各异,对苏敏的方向指手画脚。
"歹毒的女人,大家快来看看,就是这高贵的千金小姐,居然借着经商的幌子,偷偷见我家的丈夫,大家可千万不要被她的脸给迷住了!"妇人气的脸色涨红,看苏敏不反驳,怒意更甚,忙不迭弯下腰,从脚边的竹篮里又拿了块石块,猝然直起腰来。
吕青阳把苏敏送到门伯手边,大步走到陌生妇人面前,一手握住那块石块,冷着脸无声制止。
妇人瞪了他一眼,暗自咬牙,无奈自己的力气再大,也敌不过眼前的年轻男人。手中的石块想要再度掷过去,偏偏被男人握的生疼:"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姘头?原来,这个女人手腕挺高,连好好的青年也被她迷惑了。"
他再加大一分力道,往日的温文笑意再也看不出一分,冷冷淡淡地问了句。"不是说你丈夫昨天彻夜未归吗?"
吃痛地收回手,妇人点头,面色僵硬。
"昨夜,她跟我在一起校对苏家账目。"吕青阳的语气愈发沉重,将手中的石块重重丢向妇人脚步,她吓得面色全无,噤若寒蝉。
"不如先去问问你那没用的男人,他到底在何处花天酒地再说。"
妇人的面色难看,依旧嘴硬,不相信是自己男人背叛,至少更偏向有女子主动迷惑挑拨。"他明明跟我说跟苏家谈生意去了!结果早上回来,满身脂粉味,怎么就不是跟这个女人幽会去了?你是她的姘头,自然要为她说话,谁信啊。"
突地,有过一阵过分的安静,苏敏缓缓抬起面孔,那温暖的阳光尽是落在眼底,吕青阳转头看她,却身子一震。
那鲜血,缓缓淌下,划过她的左边脸颊,令人看得惊心动魄。
她居然伤的这么重!
"吕大哥,别说了。"
她的头很痛,眼睛也酸,仿佛累的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摆摆手,嗓音听来有些虚弱,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一样。
"你不打算追究这件事?我可看不过去你白白被打。"扬声道,他的胸口是还没有彻底散去的怒意。
妇人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却还是不想处于下风,心虚的大喊道,鼓动着身边的无知百姓。"怎么?你还想打回来呀!我这还是轻的,我恨不得画花她那张脸,看她还敢不敢做这等拆散家庭,寡廉鲜耻之事!"
"看来你很想报仇。"面对妇人的嘴脸,吕青阳淡淡吐出一句,努力压制心中的愤怒之火。"不如报官,让官府来解决此事。"
苏敏心急如火,她不想为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浪费自己的时间,她的面色惨白,无力地跟吕青阳说着。"我不想上官府,苏家从来都跟官府没有来往的。"
"怎么?心虚了?害怕青天大老爷把你的那些暗地里做得见不得人的丑事一桩桩揭发在众人面前?"
冷哼一声,妇人还想发作,吕青阳瞬间转头,喊来下人。
"这名太太无礼闹事,出手伤人,你去请来城内最好的状师,递上官府。"
"是,吕先生。"
闻言,妇人的面目彻底扭曲起来,她凶狠的态度一下子转变,气的嚎哭指责。"你们仗着自己是豪门大户,实在欺人太甚,难道告官还能颠倒黑白不成?"
"苏家当家的身子,可是万分娇贵的,到时候你若是求着要私了的话,我怕你赔了你丈夫的小店铺,也不够。"眼底闪过一道精光,他商人的本色,再度令他变得理智而沉着。
这一番不带血的威胁,果然让妇人的面色,难堪到了极点。
"去官府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了你再跟我说吧。"她妥协了,脑袋昏昏沉沉的,嘴唇有些发白。
还是一手紧紧捂住额头血流如注的伤口,她越过吕青阳的身子,留下一句。"我要去布铺了,再不去,就赶不及了,若是上了市场出了纰漏,苏家会损失一大笔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生意。"吕青阳一把按住她的肩头,沉声道。
"没办法,我心里,脑子里,装的都是这些。"苦苦一笑,她肩膀垮下,还是默默走向前方。
"好歹也止了血再去。"他在她身后,眼神渐渐复杂而担忧。
"布铺隔壁就是药方,比你找大夫过来更方便,你也不必送我了,我走过去就一条街而已,不碍的。"她敷衍说完这一席话,转眼间已然走下石阶。
吕青阳轻轻叹口气,微微失了神,想到什么再度追上去的时候,已然不见她的踪影。
一个转角而已,一直有力的手臂蓦地将她拉过,苏敏有些晕眩,隔了许久才抬起头来。
"怎么是你?"那张时间难得一见的俊美容颜,她又怎么会认错,顶着王妃的名号跟他一起生活了几乎半年的时间,她对他的身影嗓音和身上带着的寒意气势,都太过熟悉。
但此刻,她厌恶这等的熟悉。
南宫政一把拉下她的左手,她已经用丝帕擦拭的伤口还是不断地涌出新鲜血液来,那张原本晶莹如雪,精致美丽的小脸,此刻看来,好像是一幅残画。
冷淡却又像是炽热的目光,锁住她被石块砸破不小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面色突地变得异常僵硬难看。
他的视线,缓缓滑下,落在那尽是血污的白嫩柔荑之上,沉默而危险的火光,在眼底跳跃。
他的动作很快,双手已然触碰到苏敏的身子,他霸道而蛮狠,当苏敏昏昏沉沉意识到的时候,已然被他横抱在胸口。
她又急又气,根本不想再被他触碰,如今他的手掌贴着她的玉背和娇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沾染了她一身,几乎就要让她濒临崩溃。
"放我下来。"她低喊一声,他却依旧大步向前。
"血流这么多,或许已经伤了头,这么想死吗?"低沉磁性的嗓音,从他的喉头逸出,在她的耳边回响,像是在提醒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靠近。
虽然头疼的厉害,她的面色愈发苍白如纸,却还是不甘示弱地反驳。"伤了脑子也不碍的,怎么,你难道不是希望我变成这副狼狈的德行吗?"
他在方才经过苏家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一幕,只可惜在他想要站出去的时候,有个男人已经先了一步。
他当然不可能没有见过比这种情景更残忍可怕的画面,即使是在沙场上面对残肢断臂又如何,即使是脚下踩着敌方头领刚断气的头颅又如何,即使被那种腥臭的血泉喷溅一身也没用过任何多余表情的他,生死对于他而言,是那么轻易而平常的事,但为何方才的胸口却有些异样。
看到她额头的鲜血,缓缓从指缝中流淌而出,滴落在地面之上,一滴,两滴,三滴...当血花在白色地面上越聚越多的时候,他无法形容看不到苏敏那张脸,那瞬间的神情的时候,到底为何而有一丝的按耐不住。
如果是战场,他可以忍耐到敌方彻底走入他布下的陷阱,而不是像个毛头小子,没有半分耐心。
是因为对方是她吗?
苏敏沉浸在他的沉默中,若是搁着往日,他那些凉薄的话语,早就脱口而出了。
习惯尖酸刻薄的男人,也会有词穷的时候?她在心中无声冷笑,一阵剧痛再度侵袭了她的头脑,让她疼得紧咬下唇,似乎要把唇儿咬破才肯罢休。
他没有让她等很久,她隐约察觉的到他的脚步飞快,或许是施展着轻功的关系,她好像很快就嗅到了药材的味道,她这么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药铺的大夫走入诊治的内堂,对着那名躺在软榻上的女子把脉完毕,在一旁写着药方,淡淡回应。"不要紧的,这伤口休养半月就可以痊愈了,平日多喝些补血的药材,对她的身子也有好处。"
大夫说完了,稍稍迟疑着,目光滑过那刚擦拭完鲜血的干净额头,轻轻皱了皱眉:"不过女人的容貌异常重要,这留下的疤痕可是不小,幸好在额头上,我开瓶膏药给你,回去了抹完了多少会好一些。"
"让她在这儿多躺一会儿吧。"南宫政将一锭银子递给大夫,低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