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有留意,躺在他胸怀中的女子,嘴角的笑,渐渐流逝干净。
"我不想当一个罪人。"
她幽幽地吐出了这一句话,她进宫已经快两个月了,他对她的宠爱无法言说,只是例行公事的太医十日就来把脉一回,却从未有过好消息。
她总觉得不安。
"说什么?"
他忽略了她嘴里的含糊不清,问了句。
"没什么,我困了。"
她笑着,懒懒回应,抱紧他的脖颈,主动将彼此的距离,拉的更近,肌肤紧紧贴着,毫无间隙,心也贴的很近,让人无法怀疑他们的亲密无间。
翌日。
"老朽听闻,手下的太医去给娘娘把脉的时候,她曾经问他,如果一辈子都无法有孕,按照宫中的规矩,是否应该为圣上考虑..."
南宫政突地放下手中的奏折,猛地抬起脸来,他俊眉紧蹙,冷眼望着那个说话的公孙洋,危险的沉默着。
当然,宫中自然有这套规矩,就算以往的皇帝后宫三千,哪一个女子若是不能为皇帝生儿育女,根本无法保住自己的位置。不过不必愁后继无人,秀女入宫多得是,所以历朝才会有那么多不择手段,想要爬上上位的女人,造就一出出悲剧。
没有哪一个皇帝,在他这个年纪,还未任何子嗣。一般的皇子,在弱冠的年纪,就能妻妾成群,子女成群了。
她是心急了。
她是担心了。
他猛地想起昨晚她的异样,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公孙洋看到南宫政的面色变得太差,不禁想要劝解什么。
"圣上不必为娘娘担心,听说娘娘当时并没有任何烦忧的表情,相反,她是笑着问的。"
"她怎么可能笑着说那些话?"南宫政沉沉道。
即便她太懂事,如果屈服命运的安排,为他选择生下子嗣的女子,她的心里怎么可能不会苦涩?
"其实,皇上不必担忧,娘娘在这方面并无什么隐疾。"
公孙洋眼神一沉,谨慎地说道。
南宫政面无表情,心情却万分沉重。"朕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之前杀戮太多性命,那些他无法否认,所以即使上苍没有在他的命运中安排一个子嗣,那也没有什么悔恨的。
他真正不安的,担心的,是她脑中的血块,会不会何时突然要了她的命,折磨着她。
公孙洋顿了顿,才缓缓开口。"听闻圣上在找寻那个老家伙。"
他近几日才搬入宫内,南宫政封他为太医统领,所以他手下管理所有太医。
"凌风跟你说的。"南宫政继续批阅手中的文书,头也不抬,方才公孙洋的那一句话,还是落在他的心上,占据他其余的精力。
她是笑着说的。
那笑容的背后,到底有多酸楚,他是明白的。
即便是平凡男子的妻子,无法生下子女,也会以罪名下堂。
他压下那么多压力,让她一人坐上后位,却鲜少想过,在这个位置上,她如今的艰辛,即使两人感情不变,外来的风言风语,也不会让她好过。
她却没有在他面前,流露过一丝难过的表情,每当他回到寝宫,她都是笑意迎接,善解人意。
公孙洋的回应,渐渐传入他的耳中。"老朽也清楚,他个性古怪,要是他想要不理世事,很少人可以找得到他。他无儿无女,所以一直把娘娘当成是自己的孙女,知道她的死讯之后,肯定是太过伤心,就不再出来走动了。"
"你是他的师弟,或许知道他会藏在什么地方。"南宫政淡淡地丢下一句。
公孙洋摇头叹气:"圣上高估我了,原本就与他关系恶劣,便是因为很少有人懂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是云南人,被逐出师门之后一直在各地游荡,不知他会不会想要落叶归根,回去云南了。"
"凌风,你多派人手,把云南给朕翻个遍,一定要找出司徒长乐。"南宫政扬手,示意凌风走近接下命令。
"圣上,那件事准备怎么办?"公孙洋小心地问了句。
"让你手下的太医,不必再去她的寝宫,免得她胡思乱想。"
一脸阴沉的南宫政,这么吩咐。
半响之后,他猛地站起身来,他不希望她内心有任何的委屈,还不跟他说,虽然这其中的道理和艰难,彼此都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他走入那个庭院,午后的阳光正好,树下摆放着一个软榻,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着她在小憩。柔软的粉色薄纱,衬托着她娇美的容颜,丽质天生,仿佛是桃花仙子一般。
他的神情,稍稍变得柔软,不再那么冷漠。
走到她的身侧,他却才看清楚,她的眼角,隐约有一道泪痕。他一直这么望着她,俯下身子,替她拭去泪滴。
"梦境结束了,醒过来。"
这句话,让女子猛然睁开泪湿的眼,眼前漫天飞舞的栀子花花香,化成无声下唇隙缝跑出来,眼里的湿濡将大片手臂肌肤弄得湿糊。整张泪糊小脸被人擒扣住,她死闭着双眸,说什么也不张开,打算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下去。
"又做了噩梦?"他急着问了句。
"梦到有一条毒蛇,它对我说了谎言,骗我相信它是无害的,到后来终究还是咬了我一口,我觉得痛的好像要死掉一样,但还是醒过来了。"她笑了笑,不想被他看到流泪模样,平复着内心的情绪,说的轻描淡写。
她虽然说的话很简单,南宫政的眉头,却微微蹙着,他不想让她难过一分一毫,只是那么深深地望着她,什么话都不说。
仿佛如今,说什么话,都无法表达他的情绪。
那是真正,想要用身心守护一个人的心。
她平静地坐在软榻上,苏敏举起手轻抚他的发梢,抚着他英挺的眉际、眼眸、唇角,泪水再忍不住地滴落下来。
"不必担心,有我在。"
他握了握她的小手,顺势把她抱在怀中,彼此沉默不语。
周围的六月栀子花,香气越来越浓,仿佛要让相爱的人,都醉了。
两年前。
通城的东边,坐落着一家大户,这家的老爷原本也是下人出身,不过最后在洛城的一家当了管事的,学得了经商的手法,最后重新回到家乡,做了些买卖,白手起家。
这家的门楣上,嵌着吕府这两个字。
在通城,吕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虽然算不上数一数二的富商,却也算是殷实之家,门风极好。
"少爷,老爷说,今日金家的大小姐就在大厅,叫你前去陪着。"
门外传来一阵叩门声,是总管的声音。
只是房间内一片空荡,声音似乎遇到了墙,被挡回来一般空灵,长久没有任何的应答,总管蹙着眉头,正想伸手推门,却突地听到里面很轻的声音,算作回应。
"我晚点去。"
"是,少爷。"总管点点头,转个身,却又不放心,贴着耳朵倾听半响,房间没有什么尖锐的声响传出,他才低声叹气,徐徐走出了庭院。
自从少爷跟少夫人一同回到通城,举办了婚礼之后没多久,少夫人就突然病情加重,一直卧病不起。
前几天少爷还让大夫进出,这两日却连大夫都不能进门了,他一人替少夫人煮药,陪伴在她的身边,今日早上丫鬟想要送水进门都被少爷斥退了。
看来应该是少夫人病情突变,少爷想要在她身边陪伴她最后的时间罢了。
从这段姻缘开始,吕家的头顶,仿佛就浮着一片阴霾。
两家的家长都反对这一场婚事,即便是少夫人,一开始也不愿意答应少爷的请求,她总觉得自己会拖累他,既然无法陪他走完一生,那也不需让人徒增遗憾。
不过少爷的个性,在固执的时候,也相当坚定不移。
他说,如果不娶晏紫鹃,他就终生不娶。
老爷也被气得不行,只是面对毫不妥协的少爷,最终还是让步了。
"紫鹃,我爹很顽固吧,他早就对金小姐很有好感,所以希望我娶她。"伫立在帐幔旁的男子,身影清瘦了三分,一身白袍,显得简单干净。
淡淡的阳光,落在他的背脊之上,却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无法言说的寂寞。
对方,并没有回应他,帐幔垂到地上,将床内的情景遮挡的严严实实,无法让人看清楚,其中是谁在。
他苦笑,笑意沉重,其中夹杂着叹息,忧心忡忡。
他沉默了些许时间,然后,压低身子,仿佛贴在帐幔边,柔声问道。"今天天气很好,想躺着看看晚霞吗?"
里面,还是安安静静。
仿佛对方,还在沉睡,没有醒来。
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他想着她应该是喜欢,夕阳的光落在身上的那种感觉。他也记得,她曾经说过,最喜欢彩霞满天的风景了。于是,他牵扯嘴角一抹牵强僵硬的笑容,伸出手去,将帐幔拉开一半,然后走向对面的窗棂,轻轻打开一边的窗户,让风景也延伸进屋子。
房间,还是安谧的过分。
他安静地凝视着窗外的风景,扯唇一笑,那神情那么淡然,似乎看透了人间的起起伏伏。"我这么留着你,不会怪我吧,虽然早就准备好接纳这一切,我还是不想放你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