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希望啊。
她绝不能让他出事。
翌日午后。
苏敏整夜没睡,直到午后才醒来,回到苏家这么久,她鲜少睡到这个时辰才起身。
她睁开眉眼,身上满满疲惫还未退去,才起身打开大门,已然看到掌柜带着大夫静候着,迎着大夫替吕青阳把脉诊治,她淡淡睇着这一幕,平静的像是画中人一般。
大夫转过身子,眉宇之间舒展开来,朝着她笑着说道。"真是大好的消息,他的脉搏稳定许多,应该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苏小姐尽管放心吧,至少没有性命安危。不过最起码要卧床休息三个月,即使往后可以下床走动,也不可太过劳累,他还年轻,慢慢休养是完全可以痊愈的,欲速而不达啊。"
"真是万幸啊,小当家,我就说,吕先生能够熬过来的!"展柜的神情激动。当然了,只要心上还有牵念之人,是万万不舍得独自丢下她,一人去往地府要她独自过活流泪的。
苏敏笑着不语,眼神之内,却不自觉沾上一片**。
她没有失去他。
掌柜的跟大夫谈话之际,不禁回过头去,用手揉了揉双眸,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自从苏家改了当家人之后,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他发现苏敏这名女子的个性相当淡漠,似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引起她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私底下与人为善,从不主动挑起风波,但若是在众人面前,却又不失主子威严。
但很少人,看得到她双眼湿润欣慰之极的模样,更别提昨日在米铺之中,泪流不止心神尽失的情景。
原来,她也有情绪,越是平静的人,一旦爆发,越是疯狂,奋不顾身。
第三日。
他幽幽转醒,望着坐在圆桌那个女子,喉咙却干涩,喊不出她的名字。
她这才发觉,身后似乎有细微的声响,忙不迭站起身子,望向床边。
眼底映入吕青阳的面孔,他费力地支起身子,淡淡睇着她,似乎才多久不见,她的面容又变得憔悴一些。
她却瞬间挤出一个笑容,端过一碗香飘四溢的干贝粥,坐在床沿,笑着凝视着他,半响没说话。
"你的手怎么了?"
声音不若平日好听,吕青阳的目光,尽数锁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个细节,他都不会忽略掉。
她望向自己左手之上的白纱,神色流露出挫败神色,不禁挽唇一笑,说的毫不在意:"我想你今日一定能够醒来,所以清晨去准备熬煮一锅粥,切菜的时候笨手笨脚,切到了手指都不知道。"
"你居然也能切到手,可见有多分心。"他捉住那缠着白纱的纤纤素手,眼神有什么复杂莫辩的情绪,转瞬即逝。
"是啊,一定是心不在焉,才会做这种蠢事。"苏敏轻笑出声,被他握住的手指,像是也失去了疼痛,因为他而担心日夜的心,也变得平静温和下来。
吕青阳不禁莞尔,轻轻放下她的手,顺着她右手的方向接过那一碗热粥,虽然颜色足够清淡,却藏了不少食材,有切得细碎的青菜,香气扑鼻的木耳,还有鲜嫩的火腿,仿佛体会他大伤元气而做出最好的美味。
"在我看来,一点也不蠢。"
相反,他的情绪更加深沉复杂起来,他万分认真地说着这一句,其中似乎带有太多说不出口的深意,让苏敏百转千回。
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睁大水眸子,观察着他脸上任何一分神情。"我做这个粥,是第一回,也许味道咸淡不成火候,你觉得如何?"
他只是品尝一口而已,她却在乎他的眉头,是否舒展,还是紧皱,他的眼神,是万分愉快,还是苦中作乐...一瞬间而已,却让她漫长的等待了好几个春秋的感觉。
吕青阳停下来,笑着问了句:"你当下没尝过?"
苏敏眼波一闪,说的云淡风轻。"当时忧心忡忡,尝过什么滋味也不记得了,还有,我舌头辨别味道的能力很弱..."不,她说了谎话,她的舌头基本上除了辅佐说话的能力之外,再无其他。
他笑,笑意有些莫名深沉。"味道很好。"
只是为了让她安心罢了,苏敏这么想着,也这么怀疑了。"是敷衍吧。"
吕青阳收起笑意,认真地再细细品味了一勺子干贝粥,这才正色道。"或许我只是一时饿极了,才这么说,如果真的要把关的话,火候急了一些,所以有些食材过软,甚至有淡淡的焦香味。"
见苏敏的脸色都快垮下来,他才收起了这个笑话,低低说道。"这么说的话,应该会变成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吧。"
苏敏被他的举动逗笑了,默默握住双手,心口暗潮汹涌。"其实我没跟你说,因为觉得那件事你知道和不知道,应该没什么两样,如今你醒来,我想告诉你,你别忙着说话,只要听我说就好。"
他觉得她要说的话,万分重要,所以不阻拦她。"好,你说。"
"确切来说,我这个舌头不过是个摆设,我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曾经听信一种办法,说用辣椒刺激可以换回味觉,那一段日子,我吃了不少西川辣椒,但舌头最后也直察觉的到麻辣,最终毫无改变,甚至让舌头更加麻木。"她眼神清冷,如何失去味觉的故事,她没想要在近日讲,更没想要在这个故事里面,博得任何人的同情,抑或怜悯。
这些无用的感情,她都不需要。
他确实变得沉默多了,半响之后,才淡淡开了口。"看了大夫吗?"
瞬间变得释然,苏敏噙着笑意,眼神轻灵,宛如阴霾不复存在。"好几年了,看了几个,没什么用。"
按住他的手,她要他回过神来,继续说下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重点,只是我在清晨煮粥的时候想,能够有这个机会煮东西给你,是多么幸运的事。"
至少,她不想再面临生离死别的结局。
爹一次,幡儿一次,她觉得够了,不想再品味那种揪心的滋味。
"因为这一刀,你担心了很久吧。"他垂下眼睛,望着自己腰际一圈白布,周围药草的味道异常沉重。暗暗覆上那伤口,他笑着问道。
不想谈及这两三天,自己是如何度过的,那种孤独寂寞,那种悲伤怅然,那种失望低落,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那,只是她自己的事而已。
那只是,最软弱最无助自己而已。
垂下眉目,握住自己的左手,苏敏寒声道:"你是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吗?怎么会明明已经看到他亮起刀子,还这么做?"
他却轻声笑着,英俊面目覆上浅浅的烛光,显得重生一般的淡然。"我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想不了那么多,更等不了。"
"我没想到自己值得你以命来护。"蓦地抬起眉眼,直直望入吕青阳的眼底,她几乎就要压不住心底的情绪,无法继续伪装平淡。
他说的更加自然,脱口而出,似乎这个问题,都不需要他花费心思时间去思考摸索答案。"我不是早就说过了?你是最珍贵的,一切都值得。"
她眼神一转,些许笑意汇入其中,她语气一柔,更像是一个小女子般恬静娇美。"人人都说吕先生稳重得体,为什么在我面前,你却更擅长把我哄得这么开心?"
他望向她垂眸一笑的情景,吐出一句,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一道讳莫如深的颜色。"我只是说实话而已。"
"如果你醒不来呢,你..."他当真对生死如此豁达吗?苏敏微微蹙眉,眉目之间烙印上一层清晰的轻愁。
他淡淡微笑,一句带过,"我相信我不会这么早死。"
她闻言,虽然同样笑着,却有些莫名的情绪产生,幽幽问了句。"吕大哥,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决心和信念?很多人根本熬不过这样程度的重伤..."
他沉笑,显得意气风发:"就算是孤注一掷吧,我这一生的运气向来不错,老天也对我不会太过苛刻。"
"或许你乐天的态度,我也该学学。"苏敏笑着点头,他想的那么简单也好,他永远不会明白她有多担惊受怕。
那么,她也不想让他知道。
"快喝吧,不好吃也别浪费米粮。"
她站起身,眼看着他将干贝粥尽数吃完,才端起碗,默默走向大门。
"苏敏,谢谢你。"还未打开门,身后这一道声音,打破了彼此的沉默无言。
她的笑意苦涩,却没有回过头去,让他看到此刻的神情。"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早就魂飞魄散了。"
"不,这也是我该说的。谢谢你照顾我至今。"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种更适合表达的方法,语气更加沉重:"谢谢你,让我醒来。"
让他醒来的人,是她吗?
只是他心底的信念支持而已吧。
他是指,因为想着在这个世界的她,他才会醒来吗?
但这一句话,还是让她觉得餍足而甜蜜,她本就不是个难以满足的女子,默默打开门,她最终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