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金木樨,自幼父母双亡,由姑婆金瑞莲收养。
瑞莲姑婆是我爷爷最小的妹妹,是个很安静的人,亦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她一直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爷爷去世之后,她就一直住在祖上留下的老房子里。在晚辈们看来,基本上就是个孤僻又难相处的老太太。
所以当年她提出收养我的时候,大家都很意外。后来有人猜测说,大概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很像的原因。等我长大一点偷偷去找了姑婆年轻时的照片来看,果然是有七八分像,我越年长越像。虽然不知姑婆收养我是不是因为这个,但她确实是很介意这一点。
自我上高中之后,她常常看着我发呆,有时一看就是一下午。
高三时学业繁重,我嫌每天早上梳头太费时间,把长到腰际的头发给剪了。回去之后,姑婆大发雷霆。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向我发火。我吓呆了。末了姑婆拿起梳子,为我梳理已经剪短的头发,幽幽道:"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欢那样乌黑柔顺的长发..."
我怔了一下,问:"谁?"
姑婆大概自知失言,并没有回答。只梳着我的头发,长长地又叹了声。
我后来在想,姑婆大概是把我和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叠了起来。
那让我忍不住去追究,终生末嫁的姑婆年轻时到底有过怎么样的故事,会让她那样在意我的长发。
听说姑婆在十八岁的时候,曾经突然失踪过。就是传说中的"神隐"。很莫明其妙的,据说早上还看到她在房里,中午去叫她吃饭时,人已不见了。没有人进去找她,也没有人见她出去,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动,但人就那样凭空消失了。爷爷他们找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但有一天却又突然回来了。和消失时一样,突然就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还是十八岁时候的样子,穿着很奇怪的衣服,浑身是血。一时间轰动全城,什么传言都有。
我去向姑婆求证过,但是她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只看着我,轻轻地叹气。
她不肯说,我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再追究下去,何况一天天长大,自己的事情越来越多,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件事情。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在大学里认识了程同,毕业后就顺利成章地留在了远方的城市工作。也曾经想接姑婆出去,但是姑婆非常固执,一定要留在家乡的老房子里。我也就只好每次假期回去探望她。
随着姑婆年纪渐长,她看着我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有时看着看着,眼中就流下泪来。
接到姑婆病危的消息时,正是我几年来心情最低落的时候。与程同分手,又丢了工作,再听到这样的噩耗,当时便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买了机票飞回去。
姑婆不肯死在医院,坚持要大家把她挪回家里。我赶到时候,亲戚们正守在姑婆床前。姑婆躺在那里,面容枯槁,双颊塌陷,眼睛浑浊而迟钝。但婶婶俯下身去跟她说我回来了的时候,她的眼睛却一下子亮起来。我连忙跑过去,伸手抓住她的手,只叫了声"姑婆。"眼泪已忍不住。
"别...哭..."姑婆蠕动着嘴唇,声音低若蚊蚋。
我抽泣着,将耳朵贴近她。
"虽然...可能会...为难你...但是..."姑婆说着,艰难地伸出手指了指枕头低下。
我伸手过去,摸到一个小盒子,便将它拿了出来。很古旧的一个木盒,里面也不知是什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把它递到姑婆面前,"姑婆你是要这个吗?"
姑婆却将它推回来,并且双手握紧了我的手,不让我松开盒子,"...去他那里。"
"...姑婆?"我有点不确定她什么意思。但姑婆看起来却已经有一点神志不清,只是抓紧了我的手,道:"...救救他..."
她一时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的手都被她抓出红印来,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只得连连点头,"好,我去。但是,他是谁?我要怎么做?"
姑婆没有回答。
我点下头的瞬间,她已合上了双眼,嘴角也隐隐浮现出一丝笑容,虽然抓紧了我的手还没放,但是已完全没有再动。
我睁大了眼,一开始只是轻轻唤了她几声,慢慢就越叫越大声,却只是不敢伸手去确定姑婆是否已经去世。
就在那一刻,我手中的盒子开始发光。
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从与姑婆相握的手心漫进来,我觉得就像是浸到了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温暖得令人忍不住想睡。
"木樨!"婶婶惊慌地叫了声。
我在最后残余的意识里,看到她向我伸出手,然后,从我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就好像穿过一团空气。
然后是一片黑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