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弦调了几下弦,弹了起来,是一首《出其东门》,歌中唱道: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曲罢,如冰说:“琴音如怨如诉,如喜如慕,真非浪得虚名。”
独孤弦闻言,感慨万端,想起当日错把艳红当如冰,也曾用心地弹过两曲,没想到却是付错了对象;又想起伯牙与子期,伯牙鼓琴,志在高山,子期说“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子期说“洋洋兮若江河”。如今自己弹心中钟情的女子,如冰说“如怨如诉,如喜如慕”,伯牙的心情,自己今儿算体会到了。
看到独孤弦自顾自地出神,如冰问:“想什么呢?难道是嫌我给的褒奖不够高?”
独孤弦说:“知音人要的是了解,而不是褒奖。”
如冰问:“那我还算了解你吗?”
独孤弦说:“不是了解。”
如冰惊讶地问:“不是了解?”
独孤弦说:“是,懂。”
如冰释然。
独孤弦说:“你也来弹一曲。”
如冰说:“在操琴圣手面前弹琴,无异于班门弄斧,我不干。”
独孤弦说:“就当是切磋技艺。”
如冰说:“那你不准笑我。”
独孤弦也学会了如冰的调皮,说:“笑也不让你看到,我窃笑,可以吧?”
如冰闻言,不禁露出了真性情,霸道地说:“你敢!”说完,也弹唱了一曲,是一首欢快的《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曲终,独孤弦果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如冰惊讶但满脸含笑地说:“你居然敢笑!”
独孤弦说:“也只有你,被囚禁在这方寸之间,还能弹出如此欢快的曲子。”
如冰听独孤弦夸她,没有辩解,脸上飞起两片红晕,像个孩子似的低首羞涩地笑了。
独孤弦看得痴了。他知道如冰年近四十,不仅容颜娇嫩,居然还保持着少女的纯真。
独孤弦说:“虽被囚禁,但身边有伴,内心充实,才能弄此喜悦之音。”
正说着,忽听轰隆隆的声响,石门又开了,百花夫人带着一众人等威风凛凛地走了进来。她一脸不悦,怒道:“好啊,我给你们创造了好条件,你们倒在这里谈起情说起爱了!”
独孤弦不改刚学到的调皮风格,说:“更正一下,不是谈情说爱,是弹琴说曲!”
百花夫人冷笑了几声:“哼哼!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居然也学会了幽默!”
独孤弦说:“这也是没有办法,谁让近朱者赤呢!”
百花夫人怒不可遏:“好个近朱者赤!来人,将如冰掌嘴!”
独孤弦抢先一步护在如冰前面,喝道:“谁敢!”
众人都知道独孤弦武功了得,都不想跟他发生冲突。
百花夫人看看没人敢上前,内心升起一阵冰冷的绝望,不住地道:“好,好。”她看到几上的琴,说:“把琴给我拿去烧了!”
独孤弦又一跃来到几前,一手护住琴,吼道:“我看谁敢!”
百花夫人回头瞅瞅身后,又没人动。她无奈地说:“不信我就治不了你!晚饭不许给吃!”说完,悻悻离去。
众人走后,石门又轰隆一声关上了。
如冰向独孤弦耸耸肩,做个无奈又无助的手势。独孤弦也学她,回应了一个相同的手势。
原来,这石板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下午闲着没事,百花夫人想看看如冰被囚、又被毒药折磨,会是怎样一副惨状,便率众人离开素心宫前往千红窟,刚走到洞口,就听到一阵悠扬的丝竹之声。
她知道一定是独孤弦和如冰在石室抚琴,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们已是自己的阶下囚,居然还有兴致在这里抚琴调情!结果令百花夫人很失望:如冰不管身在哪里,都有本事得到男人的维护。百花夫人感到一种深深的失落。
如冰以为一顿晚饭不吃没什么大不了,可雷洪本准备在晚饭时给她送止痛药,他已经在送给如冰的菜里放了药,就算独孤弦不知情吃了点,也于身体无害。可这晚饭不送了,药当然也没有办法送进来。
日落时分,如冰突然感到那种伤筋蚀骨的疼痛又来了,便强忍着。
独孤弦看到如冰浑身发抖、面色苍白,便问:“你怎么了?”
如冰双唇打颤,期期艾艾地说:“我……中了毒……现在……发作了……”
独孤弦马上扶如冰在榻上坐好,自己盘腿坐在她背后,双掌置于如冰背上,运功替如冰疗伤。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如冰觉得体内原先阻滞的地方全被打通,气血畅通,疼痛像阳光下的露水,渐渐隐去了。
独孤弦收了功,有点精疲力竭。他先扶如冰躺下,又静坐调整了一会儿气息,体力渐渐恢复。他扭身去看榻上的如冰,见她呼吸均匀,竟睡着了,额上仍挂着豆大的汗珠。
独孤弦掏出丝帕轻轻为如冰拭去汗珠,见她肌肤白净光滑,吹弹得破,双唇红润,如娇嫩的花瓣,忍不住将嘴凑上去,又在中途停住了。独孤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榻上,一只手臂远远地环住如冰的头,看着她在自己的臂弯中酣睡,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石室顶上射进的阳光,照在如冰脸上,如冰睁开了眼睛,见独孤弦在她身边,半靠在墙上睡着,自己和他都衣衫整齐。如冰心里,莫名其妙有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这时,独孤弦揉揉眼睛,也醒了。如冰赶紧闭了眼装睡,就见独孤弦蹑手蹑脚下了地,手舞足蹈地活动筋骨,如冰问:“夜来睡得可好?”
独孤弦仿佛被吓了一跳,挥起的手停在了半空,转身来到榻前,笑着说:“好啊,原来你早醒了。”
如冰也从榻上坐起来,说:“我刚醒啊,我醒来后你就在地上,我没看到你昨晚睡在哪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