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姬道:“民女并未说谎。南面有一个地方叫青草坡,青草坡旁有一处民居叫青草堂,奴一家就曾在那儿居住,一日外出,正好目睹郤至谋害赵安,奴便以此相要挟,逼他娶奴为妻,不想他后来竟动杀念。”
朱松沉吟道:“竟有此事……”
胡姬又道:“不仅如此,他还诬陷赵安勾结奸商。其实,赵安与那秋海棠夫妇并不认识,倒是奴,与那秋海棠有些过结。”
朱松问道:“这么说,郤至诬陷赵安之事,你也参与了?”
胡姬低声道:“奴只是与他说,清源镇商贾秋海棠,旧日曾与奴结怨,奴没想到,他会利用他们来构陷赵安。民女有罪。”
朱松听了,说道:“你所说的一切,本官自会去查清楚。来人,将她带下去。”
士卒上来,将胡姬带了下去。
这里,朱松命人前去青草坡查证,不提。
司空曙一直在为郑侠之事伤神。替郑皓翻案前,郑侠不能暴露真实身份,此事,便只能由其其格出面,而这,必然会牵扯出她在偎红楼的旧事,只怕,张无尘也不会情愿。
正左右问难之际,秋月进了他的房间道:“看你双眉紧锁,叔公在为何事烦心啊?”
司空曙道:“想替郑皓翻案,必得其其格出面,而她,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安稳的生活,如此一来,她须得为旧日替郤至伪造书信之事承担罪责。一则于心不忍,二则也难以向她启齿。”
秋月道:“叔公怎么糊涂了?不能因为她现在向善,就可以将过去的错误全部抹杀,该承担后果的,还是得承担。再说,她出首郤至有功,功过相抵,也受不了多大责罚。”
司空曙听了,握住秋月的手,笑道:“看样子,叔公真是老了,看问题竟不及月儿通透。”
秋月佯怒抽出手道:“叔公再这样谦称自己老,月儿就真生气了。”
司空曙颇有感触道:“经历的事多了,内心变得慈悲而柔软,最看不得别人遭遇不幸,到了极致,竟连是非也不分了。你说,这不是老是什么?”
秋月道:“慈悲之心,可不能归咎于老!郤至跟你差不多大小,不仍天天想着害人吗?”
司空曙听了,竟无语反驳,只深情注视着秋月,拉起她的手揉捏着,以示彼此心领神会,过了好久,才柔声道:“那明日,我们一起去风尘堡。”
秋月点头道:“嗯。”
次日,司空曙与秋月各骑一匹快马,朝风尘堡疾驰而去。
这日到了风尘堡,守门的人见是熟客,照例先让他们服下了药丸,才带他们去见张无尘。
彼此见面后,分宾主落座,先叙了寒温,司空曙方道:“此次来,是对尊夫人,有一个不情之请。”
张无尘听了,说道:“什么事,子尽管说。”
司空曙道:“郤至现在已被抓,有些事,需要其其格出面才行。”
张无尘道:“哦,是这样,那我叫她出来。”
张无尘唤人去内室请其其格,才一盏茶的工夫,其其格就到了。彼此厮见过,其其格也坐了,张无尘道:“子曙刚才说,郤至被抓了,他有一些事需要你出面。”
其其格听了,心情有点复杂,说不清是喜是悲,转念,郤至曾派人来杀她灭口,自己实在用不着惦念旧情,遂道:“是什么事?”
司空曙有点为难道:“郤至曾经陷害郑皓一事,需要你去出首,只是,这样一来……”
司空曙正想着如何措辞,秋月接口道:“这样一来,你可能会因为伪造信件而受罚。要不要去,你要考虑清楚,”
其其格将目光投向张无尘,张无尘道:“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即便你会因此身陷囹圄,我也会等你。”
其其格听了,十分动容,眼含热泪道:“既然无尘这样讲,我便没有了后顾之忧,我随你们去,出首郤至。”
司空曙仍然追问了一句:“你想好了?”
其其格笃定道:“想好了。”
“好。”司空曙道:“那你现在就随我们去长安。”
其其格道:“容我稍作准备。”
其其格遂起身回了内室,张无尘也随她离去,夫妻二人洒泪话别,说不尽离愁别绪、海誓山盟,末了,其其格擦干眼泪,来到前厅,说道:“我们可以走了。”
张无尘携无风、李嫣,将司空曙等三人送出风尘堡,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方回转。
这一日,三个人回到长安,司空曙照例将其其格安排在客栈,嘱她像胡姬那样,于次日卯时拦截御史大夫的马车喊冤。其其格一一记下,司空曙方携秋月回家。
一宿无话,翌日卯时,其其格果然在朱松去早朝的路上,拦住他的马车,当街跪下喊冤。
有了上次的经验,朱松暗想,八成又是与郤至有关,遂让一名家将先将她带回官衙,自己仍去早朝。
早朝毕,朱松回到官衙,去内室稍作休息,吃了几口茶,方来大厅坐下,对左右道:“将那名喊冤的女子带上来。”
士卒带其其格进来,行过叩拜之礼,朱松问道:“你姓甚名谁,有何冤情?”
其其格忙俯伏叩拜道:“民女名叫其其格,原是章台街偎红楼的女子,与郤至相好……”
朱松听了,抬眼向下一望,暗忖:早听说郤至在偎红楼有一红颜知己,原来就是她啊!生得果真有几分姿色……如此想着,面色不禁显露出几分轻佻,忙咳嗽一声掩饰道:“唔,你继续说。”
其其格道:“十年前,郤至让奴帮他写过几封郑皓私通匈奴的书信……”
朱松惊得身子前倾,打断她道:“你刚才说,你帮郤至伪造郑皓私通匈奴的书信?”
其其格笃定道:“是的。因为奴从小在匈奴人家长大,颇通晓匈奴文字。后来,奴从良离开偎红楼,郤至曾派人杀奴灭口,没有得逞。”
朱松道:“光凭你一面之词,本官难辨真伪。”
其其格道:“奴不敢撒谎。奴离开偎红楼后,嫁给风尘堡堡主张无尘,郤至知道后,便派四名壮汉杀奴灭口,不料他们均被风尘堡镇堡之花曼陀罗所伤,张无尘给了他们解药,让他们回去称奴已死,奴方得以活到今天。”
朱松道:“你所说之事,本官自会查清楚,既然你承认伪造书信,陷害朝廷命官,本官就只能将你暂时收押,等候发落。”
说完,命人将其其格带了下去,自己却心绪难平——郤至通敌叛国一事还未查清,如今又添了诬陷、谋害朝廷重臣的大罪……兹事体大,须得小心查证。
想到这里,他将御史中丞向戍、侍御史孙鹏叫来,命他们分头前往风尘堡和青草坡调查。二人领命后,各自带领一队将士,分头去了,不提。
话说雨潇,思前想后,总觉得由自己出首郤至抢劫官银,有几分不妥,便来找司空曙商议。
此时正值申时,司空曙与秋月在书房翻阅书简,见雨潇来了,一边让座,一边唤墨雨上茶。
雨潇依言坐了,稍后,墨雨捧了盏热茶进来,放在了雨潇面前,旋即退出。
雨潇将自己的疑虑说了,司空曙道:“子(古代对男子的尊称)所虑极是,由子出首(告发别人)确实不妥,皇帝一向多疑,会认为子是刻意为之。”
秋月沉吟道:“抢劫官银一事,知情人只有雷洪前辈,可他没跟郤至打过交道啊!”
司空曙道:“如此说来,便只剩了一个办法——江南三怪去自首。”
雨潇道:“可是……这样的事情,我怕他们十之八九不肯。”
秋月也附和道:“是啊,江南三怪在莫愁湖逍遥惯了,怎甘心忍受牢狱之苦,何况,去郤至府上窃取官银,还是受我们之托,我觉得,他们断不肯为此付出代价。”
司空曙听了,眉头蹙了起来,良久方道:“我有办法说服他们。”
雨潇欣喜道:“如此甚好。”
司空曙又道:“不能说有十分把握,但至少有七八分。”
秋月也欢喜道:“事不宜迟,那我们明日就去莫愁湖。”
司空曙望着她,含笑点了点头。
雨潇道:“既然这样,想必二位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我便告辞了。”
司空曙也不虚留,说道:“好吧。”
送走雨潇,秋月问道:“子打算怎样说服江南三怪?”
司空曙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秋月又问。
“别的也不需要,倒是我亲酿的椒花酒需要带上几坛。”司空曙道。
秋月遂唤来荷香和墨雨,让她们将窖藏的椒花酒取出来几坛,封得严严实实,然后,才随司空曙去用晚饭,饭后,又闲坐吃了一回茶,二人便分头早早歇了。
次日一早,二人梳洗毕、用过早饭,将密封好的椒花酒绑在马背,又各骑一匹快马,往莫愁湖而去。
一路上日夜兼程,这一日旭日东升时,终于来到了莫愁湖畔,二人翻身下马,司空曙又将酒从马背上卸下来,看看每一坛都完好无损,才同秋月一起,运用内力,从湖面上疾驰而过,跃上蛋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