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在午餐时看到司空曙,却并不关心他的行踪,仍是淡淡地吃完饭,回了自己的屋。
司空曙没有午休,他去宫门外看晾晒着的草药,见已差不多,便拿到厨房亲自熬了,又喊来荷香,让她端给秋月喝下。
秋月此时午睡已醒,荷香端着药进来道:“宫主,这是子曙亲自为您煎的药,让弟子端来给您服下。”
秋月愕然道:“亲自煎的药?草药是他带来的吗?”
荷香道:“不是。今日天还未明,子曙便外出采药了,至午时方回,午觉也没睡,这时方煎得了,让弟子给您送来。”
秋月听了,仿佛被人碰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顺从地将药喝了。
此后,荷香总会按时将药端来,秋月也会乖乖将药服下,四五天后,秋月竟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了力气,心中的阴霾,似乎也一扫而光。
她知道,这一半是因为药力,另一半,是因为司空曙的到来。
这日,秋月又一起与司空曙用晚餐,荷香与墨雨,依旧在旁边侍立,秋月道:“谢谢子曙,我的病已经全好了,以后怕也用不着吃药了……子曙……”说到这里,她顿住了,到底还是没说出“该走了”几个字。
司空曙依旧在低首吃饭,过了半晌,方抬起头看着秋月道:“你这病,怕是日日待在素心宫,抑郁而起,不如你随我去一趟新绛,你的外曾祖母静安师太,近来常念叨你。”
秋月意气道:“我为什么要随你去!外曾祖母思念我,我不会自己去吗?”
司空曙无奈道:“好,你自己去也可以。那我……明日便回新绛了。”
秋月听了,一句话没说,站起身便出了雅室。
回到自己房间,秋月苦恼不已——若司空曙这次回去,自己便再没有理由叫他来了;可不让他回去,又没有更好的理由留下他。自己的病已经好了,还将医工留在身边做什么啊!若让她去跟司空曙低头说软话,请求他留下来别走,一来自己的自尊心不允许,二来又怕他拒绝。
思来想去,秋月觉得,随他一起去新绛,是唯一的办法——想要缓和二人的关系,必须得在一起啊!
次日,早早地,秋月便叫荷香来替她梳妆,又穿上了那件冰纨衣裙,戴好了金钗,腰上佩了玉环,像那日去桃园参加宴会一般。
早餐时在雅室里见到司空曙,司空曙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抿嘴笑了,问道:“月儿如此装扮,是要出远门吗?”
秋月昂着头道:“怎么?不可以吗?本宫主要去看外曾祖母,你有意见吗?”
司空曙笑道:“不才怎敢有意见!不过,不才今日正好也要去莲花山,不如一起?”
秋月从鼻子里哼出一股冷气道:“一起?那得看本宫主愿不愿意!”
二人吃完早饭,秋月又将宫里的事嘱咐了小兰几句,便随司空曙一起出了宫,跃过那个断崖,来到路边,司空曙望着远处道:“怎么还不来?”
秋月问道:“什么不来?”
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从远处跑来一辆马车,司空曙道:“来了。”
秋月道:“这荒郊野岭,哪里来的马车?”
司空曙道:“我昨天出去雇的,说好今日这个时候过来。”
秋月道:“你料定我要随你一起去吗?”
司空曙回头看了看她,只温和笑笑,没有回答。
就是这个笑容,能把秋月的心融化。
说话间,马车已来到身边,司空曙扶着秋月,二人一起上了车,御夫一甩鞭子,马车便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暮色四合时,来到一个小镇上,找到一家客栈,在大堂吃过晚饭,司空曙问老板还有没有客房。
那老板道:“上好的客房还有两间,客官您要……”
司空曙向秋月询问:“我们是开两间房还是一间?”
秋月将脸扭向一边,噘着嘴道:“随你。”
司空曙便向那老板道:“来一间上房!”
御夫自去寻了方便,司空曙携秋月来到二楼的房间,叫堂倌送一点热水过来,水来后,司空曙道:“你洗把脸吧。我到楼下去洗。”
司空曙说完出了房间,来到楼下的厨房,向堂倌要了一盆热水,草草洗了一把脸,又逗留了一会儿,方上楼来。等他进来,秋月早已洗漱完毕,正独自在榻上歪着。
司空曙将盆里泛着脂粉香气的水,拿到楼下倾掉,将盆还给堂倌,复回到房间,对秋月柔声说道:“时候不早了,快睡吧。”
秋月听了,扭脸朝里睡了。司空曙挨着她坐了,问道:“今日还想听故事吗?”
秋月赌气道:“随便!”
司空曙道:“那好,就讲个‘结草报恩’的故事吧。”
司空曙刚讲了个开头,秋月便转过身,气呼呼地说道:“你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是吗?你以为还像从前一样是吗?”
司空曙停了下来,眼睛看着秋月,深情道:“在叔公心里,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秋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环抱着司空曙的腰哭道:“你怎么可以那样狠心!怎么可以!”
司空曙轻抚着她的头,哽咽道:“是叔公的错,叔公光顾着自己,忽略了月儿的感受……以后,纵然是天塌下来,只要月儿要叔公在身边,叔公就不会离开。”
秋月听了,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
多少个日日夜夜,自打司空曙说要离开起,直到现在,秋月将心里的委屈全部哭了出来,听得司空曙都忍不住流下了泪。
哭累了,秋月拥着司空曙睡着了。
司空曙看着她那被泪水洗过的脸,如同被雨水冲洗过的娇嫩花朵,越发艳丽,暗道:“叔公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怕埋没了你……”
就这样坐了很久,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竟睡着了。
秋月睡了数月来第一个安然、香甜的觉,等她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红日当空,而司空曙,依旧坐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她轻轻爬起来,但还是惊动了司空曙,他猛然睁开眼睛,看看窗外道:“哦,说过头了。”
二人洗漱完毕,吃过早饭,结了账,喊来御夫,坐上车继续赶路。
这日,眼看着要到新绛,司空曙道:“不如先到叔公那里休息几天,然后再去莲花山。”
秋月不假思索道:“好的。”
车行进新绛,一路来到司空曙的府邸。司空曙与御夫交割了银两,道过乏,便带秋月进了屋。
司空曙的这座宅子,秋月并未来过。他先将秋月安顿在自己的房间休息,又叫了徒弟过来,将旁边一间上房打扫干净,给秋月住。
等司空曙回来,秋月道:“你这宅子好气派啊!”
司空曙道:“才买了没几年,没法跟素心宫比。”
秋月回头道:“怎么可以这样说,各有千秋而已。”
旅途劳顿,回到了家里,二人才放松身心,好好歇息了两天。
第三日,司空曙道:“不如去我的医馆看看,顺道在城里转转。”
秋月道:“好啊!”
司空曙自己养着马车和御夫,二人便坐上马车,来到了医馆。
秋月下车一看,几年没来,医馆的门面比她之前见的气派了很多,也大了很多,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更是富丽了不少,秋月扭头朝司空曙笑道:“原来叔公是富贾呀!”
司空曙亦笑道:“富贾谈不上,只是能养家糊口而已!”
秋月道:“看这场面,叔公恐怕不止想养一个家吧?!”
司空曙听了,笑着摇了摇头,意谓——你伶牙俐齿,叔公可说不过你!
二人出了医馆,坐上车在城里闲逛,秋月问道:“我听芬儿说,叔公的医馆在新绛家喻户晓,如此财大名盛,叔公就没有想过找个女子,成个家吗?”
司空曙正色道:“叔公的心思,难道月儿还不清楚吗?哪还有闲情去找别的女子成家。”
秋月又道:“既如此,那叔公为何要那么决绝地离开月儿呢?”
司空曙的神情黯淡下来,说道:“那时,叔公就是觉得自己老迈,配不上月儿。”
秋月追问道:“那现在呢?”
司空曙道:“叔公走了,月儿连命都不珍惜,即便是老迈,只要月儿需要,叔公就会义无反顾地陪在月儿身边。”
秋月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抱住司空曙的胳膊,将头倚在他肩上。
次日,司空曙陪秋月上了莲花山,秋月见了静安,也是雀跃着扑过去搂着她的脖子道:“曾祖母!”
司空曙只负着手,满心欢喜,看着秋月快乐得如一只小鸟一般。
静安也欣喜地瞅着秋月,说道:“子曙果然没有虚言,真是越来越好看。”
秋月听了,扭过头疑惑地看着司空曙。司空曙却只是笑,并不说话。
秋月问静安道:“子曙常跟您提起我吗?”
静安道:“不是常,是每回都要提起。”
秋月听了,暗暗抿起嘴角笑了,又回头看司空曙,脸上全是甜蜜和羞怯。
司空曙看了秋月的神情,便觉得此刻,心满而又意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