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克散学后,迫不及待地去家里找雨欣,雨欣怕母亲和弟弟知道这些事,把他拉到屋外一个僻静的地方。郤克问:“怎么样?”
雨欣道:“我们在湖边,遇到了夫人的一个旧识,他们单独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我发现夫人似乎有心事,也无心看景,就匆匆回府了,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她多言。”
郤克听了,说道:“难道他们有什么秘密?”
雨欣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郤克又问:“她的这位故人,你还记得清长相吗?现在还能将他认出来吗?”
雨欣虑及司空曙的安全,便道:“我记不太清了,即便记得清,又有什么用呢?对你父亲而言,只要不危及他的官运和生命,他就不会在意的。”
“那我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郤克有点沮丧地说道。
雨欣眉尖微蹙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我们很难从侧面抓到足以撼动她的把柄,只有你在家里多留意,一旦她有什么地方行差踏错,你便在一旁煽风点火、推波助澜,让令尊赶她走。”
郤克无奈道:“也只能这样了。”
二人分别,郤克回到家,见羽衣正在训斥一位婢女,那婢女跪地求饶道:“奴婢知错了。”
那婢女原极聪明伶俐,平日里深讨主人欢心,加之郤克早对胡姬一伙人心怀不满,便对那婢女道:“起来!”
婢女抬头看看羽衣,又看看郤克,暗道:“公子才是我们家正经主子。”便依言站了起来。
郤克对羽衣道:“你谁呀?你在这里耍什么威风!”
羽衣感觉在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便斗胆回道:“她笨手笨脚,打翻了老夫人要的茶,我还不能说她两句吗?”
郤克听了,更来气了,提高声音道:“老夫人?相府哪来的老夫人!随便什么人,都来家里充当主子,这日子还怎么过!”
胡姬、胡娇与周氏、郤婕听到吵闹声,也都来到了前厅,胡姬问:“怎么回事?”
羽衣低低回道:“婢女打翻了老夫人的茶,我训了她几句,公子便不依了。”
胡姬听了,便道:“她不过是个下人,做错事就该挨训。”
郤克指着羽衣道:“家里的下人,还轮不到她教训!她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日后,难道连我也想教训?”
周氏扯着郤克的衣袖道:“算了,克儿。”
郤克回头对周氏道:“母亲,这还是我们的家吗?”又指着胡姬几个人道,“这些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就都成了家里的主子!连您的位分都要夺走,我和郤婕好好的,一夜之间就成了庶出!”
正吵得不可开交,郤至下朝回来了,进了前厅,威严地问道:“在吵什么?”
大家都住了口,胡姬自恃得宠,上前道:“夫君,没什么大事,不过是那婢子打翻了老夫人的茶,羽衣教训了她几句,公子克可能是与她主仆情深,有点护着她。”
郤克听她避重就轻,怒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她主仆情深?那个什么羽衣,她既教训得下人,是不是来日也可以教训我了?丞相府,怎么就有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主子!”
胡姬正欲说话,就听郤至喝道:“好了!都给我住嘴!”说完,又看了一眼胡娇与羽衣,心想:“克儿抱怨得没错,这丞相府,确实是杂人太多了,可是,我又有把柄在她们手中,必须得将她们留下,除非……”
人们都各自回屋,婢女上前服侍郤至更换朝服。
胡姬还未进屋,十三娘就遣人来叫,便只得去了。十三娘问道:“刚才前面吵吵嚷嚷,发生了什么事?”
胡姬道:“不过是羽衣教训一个下人,郤克借题发挥罢了。”
十三娘沉吟道:“我们想在这丞相府立稳脚跟,必得除掉那母子三人!”
胡姬忙道:“母亲,这样的话以后不可以再说。我们除掉他的家人,你认为丞相还能容得下我们吗?”
十三娘道:“今天的事你也看到了,那个郤克,绝不会就此罢休,早晚有一天你吃了亏,方信了我的话!”
胡姬又对羽衣道:“你以后行事也收敛一点,别动不动就摆主子的架子,你也清楚我们这荣华富贵是怎么来的,把这一家人惹急了,谁也别想好!”
羽衣听了内心不悦,嘴上仍说道:“喏!”
胡姬说完,扭头走了。
且说周氏携子女回了自己的屋,说道:“克儿,这么点小事,能忍则忍,何必惹你父亲生气。”
郤克压低声音道:“母亲,您与父亲做了二十多年夫妻,现在却糊里糊涂成了下妻,我和婕儿成了庶出。若那胡姬再生个一男半女,这丞相府,还哪有我们母子的立足之地!这口气您能忍,我绝不能忍!”
周氏听了,又勾起满腹的委屈与羞耻,忍不住落下泪来。郤婕见状,眼泪汪汪地抱住了母亲。郤克看着她二人,渐渐握紧了拳头。
郤至换下朝服,也独坐书房思量。周氏与自己相伴二十余年,感情深笃,郤克与郤婕,又是自己唯一的子女;那胡姬虽在绣帷中有些过人之处,但毕竟自己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又是受她胁迫,心中总是有些不快,但眼下也只能如此,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胡娇自那日见到雨潇,心里便时时想着这个少年公子,竟跟踪他到了家里,见他家境贫寒,与丞相府简直是天壤之别,不禁生了恻隐之心。
回府后,她向胡姬讨要银两,胡姬问:“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胡娇道:“吃喝玩乐哪样不需要银子。”
胡姬道:“来到长安,你什么没学会,倒学会吃喝玩乐了!”虽如此说,但还是如数给她了。
望着胡娇蹦蹦跳跳远去的身影,胡姬想道,她将她掳来,原本是想报复那个负心人,如今,她贵为国相夫人,他却成了阶下囚,那报复的心思,早在她心里渐渐淡了;胡娇是自己一手带大,早不将她当作复仇工具,而是已视作至亲了。
胡娇拿着银子来到雨潇家,此时只有雨欣与魏氏在家。雨欣一见胡娇,马上板起脸问:“你怎么找到了这儿?”
胡娇见是雨欣,也颇觉意外,说道:“你怎么在这儿?”
雨欣道:“这里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在哪儿!”
胡娇问:“那赵雨潇是你什么人?”
雨欣道:“是我弟弟。”
胡娇马上转嗔为喜道:“原来是姊姊,失礼,失礼!”
雨欣不悦道:“谁是你姊姊!”
魏氏听到说话声,来到院门口,对雨欣嗔道:“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客人!”说着,把胡娇请回屋内。
胡娇拿出银子放在几上道:“这个给你们。”
周氏看到这么多银子,吃了一惊,忙道:“女公子,我们虽家贫,但靠着双手,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这银子你还是拿走吧。”
胡娇听了,眼珠一转道:“哦,是这样,前日家母考我文章,我死活写不出,便央求雨潇替我写,并答应付他十两银子做报酬,我不能食言,你们收下吧。”说完,便急忙走了。
雨潇下学回来,魏氏与他讲起此事,雨潇愕然道:“没有这回事啊!”
魏氏道:“看来,是这女公子心慈,有意帮助咱们,但咱们与她非亲非故,不能要她的银子,雨潇,你有空将银子还给她吧。”
雨潇道:“好的,母亲。”
雨欣在一旁道:“阿母,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她是丞相郤至的继女啊!”
魏氏听了,说道:“继女?看来,这女子倒是与郤至不同。”
次日下学,雨潇又在路上遇到胡娇,便道:“你等一下,我有事找你。”
胡娇喜滋滋地问:“找我有何事?”
雨潇道:“你等一下就知道了。”说完,雨潇快速跑回家里,拿了银子出来,往胡娇手里一塞道:“这个还你。”
胡娇一看急了,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知道你需要这个!”
雨潇道:“我们家是需要这个,但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吧。”
胡娇听了,气愤道:“你傻啊!丞相府里有的是银子,鬼知道那些银子是哪来的!我把它拿给更需要的人,这不对吗?你看看你穿的衣服,你那些同门,是不是因为这个欺负你!有了这些银子,令堂就可以少干些粗活,大不了,你日后发达了,再还给我。”
雨潇听了,想起母亲的辛苦,迟疑道:“那,算我借你的,日后还你。”
胡娇转嗔为喜道:“这就对了。快将银子收起来,陪我去酒垆吃饭去。”
雨潇忙道:“我还要回去温书,没空陪你吃饭。”说完,便朝家跑去。
胡娇望着他的背影,一脸的无奈与失落。
是夜,秋月依然与司空曙同榻而眠,但却彼此秋毫无犯,三更将尽时,秋月突然哭喊起来:“阿翁、阿母!阿翁、阿母!”
司空曙听到喊声醒来,忙摇了摇秋月。秋月睁开眼睛,见四周黑漆漆一片,便喊了声:“叔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