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冰的“我们”二字,像一只冰冷的锤,在司空曙的心上敲了一下,让他感到冰凉而清醒;不知她这“我们”,是指她与花遇春,还是指她与花朵,司空曙只道:“跟我,你不必客气。”
司空曙又道:“怎样见到芙蓉,还需从长计议。雨欣一向生活在长安,素日与那些达官显贵也有些来往,我待会儿去问问她是否有办法。那你和月儿呢,是留在素心宫,还是回清源镇?”
如冰略一思忖道:“眼下这个档口,只怕月儿也不肯留在宫中,我们就都回清源镇吧。遭遇这么大的变故,遇春他需要身边有人。”
司空曙回道:“说得是。那我去找雨欣商量一下,明日我们就出发。我本想着去桃园看看独孤弦与逐花蝶,但目前这情势,只怕他们知道了会担心,还是罢了。”
如冰道:“说得是啊!”
司空曙遂去找雨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雨欣道:“往日,我与丞相府的公子郤克,尚有几分交情,如今物是人非,不知他还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回去后,我只能是试试。”
司空曙欣然道:“能试试就好,能试试就好。”
次日,众人商量着要走,秋月道:“我要随叔公去长安!”
如冰也想着,让司空曙一个人去涉险,到底有些不忍,月儿虽年少,但至少有个照应,便道:“你自己去问叔公,看他愿不愿带你。”
司空曙道:“此次去长安,万一被郤至的人发现,恐怕会有危险,你还是别去了。”
秋月道:“既然叔公不怕危险,那月儿也不怕!”
司空曙听了,为难地看着如冰。如冰道:“那你就带她去吧,她是花家的人,无论吉凶,都义不容辞。”
司空曙只得依了。
几个人出了素心宫,飞身上马,绝尘而去,在岔路口,如冰改道去往清源镇,其余三人来到长安。
雨欣道:“我们家里极简陋,二位如果不嫌弃,就住到家里来吧。”
司空曙道:“我们住在你家,恐招人怀疑,不如在你家附近找个干净的客栈住下,也往来也方便些。”
雨欣遂不勉强,带他二人在自家附近找了客栈住下,自己方回家,暂且按下不表。
且说如冰回到花府,将马交给花飞去喂,自己急急向大厅走去。花遇春迎上来问:“可有消息?”
如冰在椅子上坐下道:“司空曙查到了一些线索,赵安恐怕不是死于车祸,而是被人杀害。”
花遇春惊愕道:“堂堂太尉,竟被人杀害!”
如冰又道:“所以,海棠和朵儿,是被牵扯进了党争,无辜受累。”
花遇春焦急道:“可是,我们与朝廷的人素无来往,谁要这样害我们啊?”
“听说丞相郤至新娶了一位夫人,司空曙怀疑她是芙蓉。”如冰说。
花遇春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黯然道:“这就难怪了。”
“司空曙与月儿已经去了长安,应该很快就能有消息。”如冰道。
花遇春突然握住如冰的手,眼圈一红道:“冰儿,你知道吗?这些天家里只我一个人,我常常很害怕,害怕海棠和朵儿,从此就不回来了。”说着,他将脸埋在如冰掌中,眼角流出了泪。
如冰听了,动情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发现他的两鬓已霜染,他外表强悍,还曾爱沾花惹草,如今,却脆弱无助得像个孩子。如冰道:“我回来了,我陪着你。海棠和朵儿定会没事的。”
花遇春抬起头,擦掉眼角的泪,紧紧握了一下如冰的手,说道:“嗯,有你在,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
如冰又问:“你的那些生意现在怎样了?”
花遇春道:“因了这场官司,盐铁盆已被官府收回,我也遣散了所有工人,看样子,制盐,是暂时不能够了,要等官司结束,拿回盐铁盆,才可以重新开始。原先还有几家铺子,做些其他生意,如今也已全部被查封。”
如冰从随身携带的褡裢里掏出一包银子道:“这些银子你拿去,再去租间铺子,不怕本小利薄,不拘什么先做起来,一点点积累。凯儿也不小了,他可以帮着你,等官司结束,再做其他计议。现在,长安的事有司空曙在奔波,家里有我,你带着凯儿,专心去做生意,他日海棠和朵儿回来了,我们不能让他们为三餐发愁。”
花遇春听了,愣愣地呆了半晌,方道:“你说得对,我明日就带着凯儿去租铺子。”
次日一早,花遇春便与花凯一道,来到清源镇最繁华的街道,看中一家正出租的铺子,与东家议价后,交割了银两,又用剩余的银子进了些珠宝与皮货,便把生意做了起来,因童叟无欺,人们口耳相传,门庭竟越来越热闹。
话说雨欣回到家中,与母亲说了这几天的经历,又道:“花家的人也在四处奔走,我们齐心协力,定能还阿翁清白。”
弟弟雨潇在外面听到了,进来道:“姊姊,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你尽管吩咐。”
雨欣道:“姊现在做的这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奏效,最终的希望,全落在你身上,你要你好好读书,将来入朝为官,再伺机为阿翁昭雪。”
雨潇听了,郑重地点点头。
赵安在世时,雨潇便在太学读书,后逢变故,中断了一段时间,一家人迁出太尉府后,魏氏又想尽办法,恢复了雨潇的学业。
不过,雨潇在太学的日子,却颇有几分难过。同学中厚道的人还好,有几个极势力的,惯是捧高踩低,常常无端欺负他,雨潇自知此时无人替自己撑腰,便咬了牙忍气吞声,立誓要出人头地。
郤克因胡姬到来后,家中鹊巢鸠占,便迁怒于胡娇,看她横竖不顺眼。胡娇也不是省油的灯,对他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二人常常怒目相视,甚至大打出手。
是日,胡娇在家中闷得发慌,见郤克又要去太学,心想,太学中都是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小子,一定很好玩,便悄悄尾随其后。
胡娇的轻功了得,一路上,郤克都没有发觉。到了太学,郤克进屋,胡娇便趴在窗户上向内看,见里面果然有不少少年,个个锦衣绣服,只有一个例外,穿着粗布短衣,胡娇特意向他多看了两眼,见他剑眉星目,鼻直口方,一脸正气。
胡娇百无聊赖,便去街上胡乱转了一圈,返回时,郤克他们正好散学,迎面撞上那位布衣少年,低头匆匆走过,后面有几个人嘻嘻哈哈向他丢石子,郤克却负着手,视若无睹。
胡娇心里不平,从挎包里抓出几颗石子,朝那几个人丢去,不偏不倚,正中他们的后脑勺。几个人抱着头回转身,嚷道:“谁!是谁在打我?”
胡娇交替拍了拍两只手,耸耸肩,指了下郤克。几个人见是相府的公子,得罪不起,便龇牙咧嘴,揉着后脑勺走开了。郤克则轻蔑地瞥了一眼胡娇,昂首继续赶路。
那布衣少年正是雨潇,听到身后的吵闹声,回头看了看,见一个紫衣少女,发辫有点蓬乱,冲他挤眉弄眼,他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身匆匆走了。
胡娇感到无趣,说了声“哼!连句谢谢也没有”,便跟在郤克身后行路。走至街角,见一个纤腰女子突然冒出来,对郤克说道:“公子!”
郤克见是雨欣,笑逐颜开道:“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了。”
雨欣也道:“好久不见了。能否借一步说话?”
郤克举头望望,见前面不远有一家酒垆,便道:“不如去那里坐坐。”
雨欣道:“好。”
见他二人进了酒垆,胡娇暗想:“他们鬼鬼祟祟,在搞什么阴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听听。”于是,便也跟进了酒垆。
郤克与雨欣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雨欣示意他身后道:“那女子是谁?一直跟着你。”
郤克回头看看,不屑道:“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忽然就成了相府的千金!”
雨欣问:“怎么回事?”
郤克皱着眉道:“一些糟心事,不说也罢。”
“难道是与府上那位新晋的夫人有关?”雨欣又问。
郤克拍案道:“说起她我就来气!”
雨欣假意安慰道:“好了,不说她了。”
雨欣暗忖,这紫衣女子定与那新夫人有关,而她接下来的话却不能让她听到,所以,必须赶她走。
想到这里,她走到邻座一个壮汉跟前,在他手上放了几文钱,又跟他耳语了几句,便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那壮汉走到胡娇跟前,扯着她的衣袖道:“细君,我可找到你了,孩子每天哭着跟我要母亲,你快跟我回家吧!”
胡娇嫌弃道:“谁是你细君,快滚开!”
可那壮汉偏偏纠缠不休,胡娇见屋里的人都在看她,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那壮汉回头看了一眼雨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也离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