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去的路上,远志第一次敞开心扉,告诉他俩:“每次我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时,都会到这里坐一坐,时间久了,那些淤积心中的烦闷都会烟消云散。在那里也常暗自下决心:长大后,一定要离开这座山,一定要在外面的混出个人样来,一定要出人头地。”
淮山听了,说:“大哥,你现在已经做到了。”
“没有。我只是刚迈出第一步。”远志喟然长叹。
殷琦听了这席话,心里又是辛酸又是振奋,对远志,也对淮山油然而升一股怜惜之情:倘若不是生活中处处碰壁和遭人白眼,会有这样的想法吗?活自己的,走自己的路,管它什么出不出人头地,管他别人怎样看待自己。更对远志有一些敬佩之情:他的确已经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但仍不骄不燥,丝毫没有停下来自我欣赏一番的意思,仍在奋斗不息,他以后一定会更成功,更完美的……
他们到家时,小满已经醒来,正坐在厨房里和干妈说着体已话呢。木兰姨坐在一把竹椅上,面前放了一盆泡好的糯米、一盆水浸着的粽叶、还有半篓着刚包好的粽子。
“咦,离过端午还有些日子呢?怎么这时就包起粽子了?”殷琦问。
木兰姨笑笑说:“远志过两天就又要回学校,肯定是赶不上这端午节了。我就先包两个粽子给他尝尝。”
淮山在身后笑道:“小琦,你不知道。我哥回来的这两天啊!我们家又是过年、又是过端午、又是过中秋的,一天一个节,把一年中的几个节都集中在一起,一下子过完了。”木兰姨笑着说:“你哥两年的节都没在家过。你还吃他的醋?”几个人都笑起来。
殷琦过去蹲下身子,看那糯米里有花生、红枣、红豆,便说:“这肯定都是远志哥哥爱吃的。”
木兰姨道:“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都是自家产的,包在里面味口要好些。正巧,你们难得来,我多包些,回头带点回家,给你妈你奶奶她们也尝尝。”
淮山到院外劈柴生炉子。远志则叫小满再搬两个小凳过来,自己坐在小满原来坐得凳上,也动手包粽子。殷琦暗想要是换作殷锦在这就好了,包两个粽子还不是轻轻巧巧的事。可惜自己从来只管吃,哪管怎么包?原本没什么,关键是连远志都会的事,她一个女孩子却不会,真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木兰姨和远志都看出殷琦不会,笑着让她别动手,有他俩个快得很,坐一旁歇一歇吧!殷琦本想跟着他们现学的,只是这包粽子不同包饺子,裹起来就行,硬了软了都影响上锅煮,也不敢逞能,坐一旁看他母子俩包。看远志两手翻飞,很快就包出一只只大小匀称,有棱有角,松紧适宜的粽子来,不禁赞叹道:“没想到你的手赶上女孩子那么灵巧了。”远志笑:“谁说心灵手巧是你们女孩子的专属?这事男孩子一般不去做,做了,就不会比女孩子差的。”殷琦听后不禁也笑了起来,又说:“是啊!都说我姐最是心灵手巧的,要我看,在包粽子这项上她就不及你,至少速度不如你。”
木兰姨见提及殷锦,忍不住问道:“你姐什么时候结婚啊?”殷琦摇摇头:“她的事我不知道,全家人都让我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别的都不许问不许管。我现在真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木兰姨叹口气:“谁家娶了你姐作媳妇也真是有福气。这丫头又漂亮又能干、知书达理,真是样样好。”
殷琦听完,无言的笑笑,从小到大,提到殷锦都是一片赞美之声,自己一直就是个陪衬,听多了,也就宠辱不惊了,相反为有这样的一个姐姐感到无比自豪。
木兰姨忍不住又絮叨了一句:“以前常跟你妈开玩笑,说要结亲家的。呵,我们家可没这福气。”
殷琦看看木兰姨,又瞧瞧远志,笑道:“我看我姐找得并不比远志哥哥强多少,要我说是我姐姐没有这福气吧!”
远志的脸刹时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双目定定的望着殷琦,暗想:我的心事你不明白吗?然后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又不帮忙撮合?这时来哄我们。”
殷琦一怔,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远志也会像尧年那样没个正形,倒哑住了,杵了半天才开口道:“你事先一点也没透露,我哪晓得你的心思?”
远志听了,暗笑道: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思哦!但却笑笑,面色如常的说道:“有什么配不配的?婚姻这事是讲究缘份的。”
木兰姨也忙接口道:“是啊!有时候,那俩人在旁人眼里是相当般配的一对,他就是成不了,两个不般配的反倒成了,都是缘份吧!有缘千里来相会,哪怕一个在天南,一个在海北。”这下面一句应该是“无缘对面手难牵”,木兰姨却没说下去,殷琦便想:远志和殷锦都是才貌双全的人,且品性也相近,却没能走到一起,不真是应了这一句话吗?抬眼去打量远志,没曾想远志也正悄悄打量自己,不禁面色一红,心头乱撞,别过脸去。
晚饭时远志冲殷琦说:“你难得到山上来,不知道在这山上赏月比在山下的妙处,一会吃过饭,我陪你去山顶上瞧瞧。”淮山听了,立即用胳膊肘捅捅坐他旁边的小满,说:“一起去啊!”远志闻言,笑笑,不置可否。
小满刚把碗里的饭吃完,忙把碗一丢,嚷着:“就去吗?别人看日出,我们去看月出。嘻嘻,只是太阳还没全部落到山那边去时,月亮就已升上来了呀!所以也不能说是看月出,就是山顶上赏月嘛!”
虽然是远志提出的建议,但是却是在小满的催促下,他们才千呼万唤始出院门。妞妞摇摇尾巴,轻跑在队伍的后面。
院外的月色很好,一地银白。顺着曲曲弯弯的山道上得山顶来,抬头看天,一钩弯月横挂中天,照得满天满地都是银白色的,清清亮亮。山顶平坦茶园低小,瞧着那月亮便觉着离自己很近,仿佛天地之间只有月亮与他们几个。几人在茶园旁的小径上走走停停看看,殷琦无限感慨道:“站在这山顶上赏月我还是头一回呢!”
淮山道:“不稀奇。我也是头一回。”
“为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殷琦问。
其实,淮山一向都是个爱热闹的,怎会静下心来跑到山顶上去赏月,但他却故意开玩笑说:“怕有狼啊!”
殷琦听罢一个激灵。小满则一个趔趄,差点跌倒,担心吊胆的说:“我们回去吧。”淮山大笑起来:“哈!别怕啊!今天我们人多,狼怕我们。”远志在后面轻轻捅了他一下,劝小满道:“别听他的。这山上没有狼的踪影好多年了。”然后,挑了一块大石坐下,并招呼他们也坐下,说:“坐一会吧。”
几人依次坐定。远志望着天边的月亮,虽然有一丝丝的遗憾,但是心里还是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快乐。他忍不住意气风发的对淮山说:“以前我总认为坏运气缠上我们家了,如影相随。每次摊上点什么好事,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敢纵情欢庆,生怕乐极生悲。现在,我是相信人定胜天的。淮山你加油,再过两年,也考出去。那时我们家真得改运,从此都会好运相伴的。”
“大哥,我会的。有你作榜样,我一定能考出去的,清华北大不敢吹,但一般般的大专院校还是能考上的。”
“殷琦你呢?有信心考什么样的学校。”淮山转过头来问殷琦。
“我……还没想好呢!我……好像一点希望也没有。”
“怎么会呢?事在人为啊!”淮山有些惊诧。
“我对你有信心呢!”远志在淮山身后温和而平静的说,“其实,不必非要说出来,自己心中有数就行。”
“远志对自己的心思真得是洞若观火呢!”殷琦想,越过淮山,去瞧远志,却发现远志也正朝她这边瞧。四目相对,远志的眼里柔情脉脉:“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行的”。
而殷琦的眼里却满是疑问:“咦!你怎么就知道呢?”
那两眼清泉忽得便荡出一圈圈涟漪,远志轻笑起来,一脸的月朗风清。殷琦竟有些心旌神摇,神不守舍,最后……还是羞涩的扭过头来,想瞧却不好意思再瞧,心里的欢喜甜蜜满满的都要渗出来。那边,远志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瞧向别处。
山风送来阵阵林涛声,远处的山林影影幢幢,还不时传来孤鸟的鸣叫声,一声一声,颇有些凄凉。小满有些心惊,紧紧贴着殷琦,哀声肯求道:“我们回去好吗?”
远志抬头看了看那一轮弯月,仍清冷的挂在那里,低头看看小满,说:“好”。于是,殷琦牵了小满走在了前头。远志站起,跟在她后面。
淮山最后站起,拍拍屁股,冲小满笑骂道:“胆小鬼。”
话音刚落,本在茶林里钻来钻去捉老鼠的妞妞,突然窜了出来,一下冲到面前。惊得殷琦和小满同时“啊”得一声惊叫,小满转身扑向姐姐的怀里,殷琦则一把搂住小满仰身向后跌下。所幸远志在后面瞧得清楚,伸手揽住他俩,才不致跌倒。
淮山在后面看清楚状况后,忍不住埋怨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远志和殷琦同声说道:“还不怪你!”
淮山一愣:“你俩好齐心哦!”
殷琦一听,仿佛被人揭穿了心思,顿时尴尬,迅速从远志怀里挣扎着站起来。
远志却不急不恼的说:“你先要不哄小满这山上有狼,他会这样,像个惊弓之鸟!”
淮山抓抓后脑勺:“啊!看我这张嘴,就喜欢胡说八道。小满,对不起啊!让哥来背你回去。”话到人到,他已越过远志和殷琦,站在小满面前。小满对他一点也不放心,忸怩着不肯让他背。
远志也说:“晚上山路不好走,你背着他更不好走,万一跌倒,反而不好。还是让他自己慢慢走回去吧!”淮山只得作罢。
进门后,殷琦牵着小满的手去木兰姨房里睡觉。远志站在她身后,轻轻喊了声“小琦”。殷琦停下,回头,却见他欲言又止,踌躇了一会只说了三个字:“早点睡”。
“你们也早点歇。”殷琦心下纳闷,但嘴上也这么说着,心里突然的就恋恋不舍起来,明天一早自己就要下山回去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聚?真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殷琦又想起了那首《雨霖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