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云家院门屋门大开,院内依旧是树影婆娑,此情此景依稀和那晚自己来找巧云时一模一样。只是院内并不见巧云的爸妈,而是一个人影没有,心里陡生人去楼空的凄凉。
殷琦不是第一次来,从前来时也遇到过无人在家的情形,那时都是只管上楼去找巧云。今时今日也没多想,直接上了二楼。
上楼梯时猛然想起,从此那间房里再也没有巧云,再也不会看见巧云见自己突然造访时而巧笑倩兮的笑脸。如今那个屋子及屋子里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叫住遗物,不禁喉头哽咽,心头沉重;一忽儿又想到,就要旧地重游,那里有巧云生前留下的痕迹可以追寻,心里又升腾出一丝欢喜,脚步轻松。她就这样怀揣着忽喜忽悲的心情走上楼,走进巧云曾经住过的房间。
巧云生前是和巧慧同住一个房间的。现在,这间卧房便成了巧慧一人的了。巧慧白天进得城,在城里逛了一天,两条腿累得倒像是别人的腿长在了自己身上,沉重而又累赘,现在正躺在床上休息。
殷琦推门而入,吓了她一跳,定睛细看是殷琦,顿时就想起在山上时的事,拉着一张脸,没有好声气的,懒洋洋的半讥半讽的说:“我以为谁呢?吓我一跳。今天刮西风了吗?竟把你给送了来。怎么?都高中生了,还这么莽撞,进门也不敲门。”
殷琦被她说得顿时脸滚烫,从前巧云在时,两人都是这样无拘无束,不论你去我那,还是我来你这,都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入无人之境,哪还有什么敲不敲门这些繁文缛节?那时巧慧也很少待在房里,所以殷琦也就没有养成去巧云房里还要敲门的习惯。加之巧慧前面的话,殷琦知道她还怨着自己,而巧云的死自己的确有愧,所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你随便坐吧。”出于礼貌,巧慧冷冷的招呼她坐下。自己则在床上换了个侧卧的姿势,话中有话的道:“巧云走了,我还以为你从此不蹋我家的门了呢?”
殷琦又是一阵尴尬。只是提到了巧云,殷琦顿时沉默了,心事重重的在床边椅子上坐下,环顾四周,发现里面的陈设都变了样。桌子上曾经摆放了一张巧云的七寸照片,那是三月初六油菜花还未谢时,殷琦和她在村头桥边各自拍了一张,如今不见了踪影。还有床头的墙上原先是贴着一幅貂婵拜月图的,由殷琦画人,巧云画手,两人合作品中的硕果之一,现在也不见了。还有许多许多与巧云有关的,或是她生前喜爱的东西,小牙梳、菱形镜、太阳帽……统统不见了。殷琦望着这有些陌生的屋子,一丝悲凉漫上心头:真是物毁人亡、人去楼空啊!
那边,巧慧冷眼旁观着殷琦,看着她环顾四周时脸上渐渐显露出的悲伤,心中暗道:巧云到底因何自尽,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是不管怎样,她对巧云还是些真心实意的。听说巧云去后,她还大病了一场,也算对巧云有情有义的了。再者,远志未必真得就是喜欢她,不过是因为她难得去作客罢了,当然要待她比我热情些。她还这么小,应该什么也不懂,远志怎么会对她有兴趣呢?况且远志现在是什么人?大学生,以后就是城里人了,怎么还会选择一个乡下姑娘作老婆。这样一想,就更加肯定远志对殷琦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心里的恨意竟也舒缓了些。哼!我得不到的东西,料她殷琦也没这个本事。
于是缓缓说道:“我爸怕我妈见到巧云的东西,又要伤心难过,就都拿到坟上给烧掉了。”
“哦。”殷琦,心中的悲伤浓得如黑漆漆的墨,化不开了,“这就是巧云的家人——血肉至亲,等不及的将她剔除干净,就连心里的一点点想念也要连根拨起给扔掉,彻底划清界限,人鬼殊途吗?”
殷琦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巧慧在身后喊:“怎么刚来就走呢?再坐会啊!”难得有一个能与她共同回忆巧云的人,她怎舍得殷琦走掉。
殷琦一路往外走一路暗自想道:这个地方,这里我是从此不会再来的了。巧云,真得永别了。刹那间,悲伤难抑,泪水竟是夺眶而出。
夜晚,当村子里的最后一盏灯火也熄灭后,整个村子便陷入寂寂无声的熟睡当中。殷琦却仍然毫无睡意,脑子异常清醒,倚在窗前,看窗外矇眬月色。夜色迷蒙中,一轮圆月高挂空中。微凉的夜风吹在裸露的肌肤上,泛起微微的寒意,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想了想,回身去床上拿了件衣服披上,依旧倚在窗前,呆呆的看向外面。
托腮凝望当空那被云彩给半遮半掩的月亮,殷琦的思绪凝乱而又寂寞:巧云没了,今生的第一个朋友就这样令人心痛的凋零了。曾经发誓俩人的友谊要地久地长的,结果却阴阳相隔,彼此的友谊也跟着夭折了。不禁默默的对着空中念道:巧云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是多么的孤单寂寞吗?从今往后,我到哪里再去寻找一个像你一样的知心朋友呢?唉!古人说‘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此时此刻,会有谁与我正一同欣赏着这天上的一轮圆月呢?或许真得有吧!只是我不知道,也不认识。或许,她真的就在某一个地方,且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姑娘,现在也正和我一样,哀声叹气的赏月呢!唉!殷琦不由得又长叹一声,惆怅满腹,心事满腹。
正当殷琦因为痛失巧云,良友无处觅时而长吁短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时,却不知道,在遥远的北方,真得有一个人同她一样望月嗟叹,同时还在心底牵挂着她,并且最终抵制不住心中对她的思念,为她修书一封。
此刻那封寄给殷琦的信正悄然踏上征程,从遥远的北方姗姗而来。等殷琦收到时,已是冬至后。
早清明晚大冬。今年的冬至节日正巧是周未,殷琦大爹他们都特地赶在午饭前到的家,一群人浩浩荡荡,唯独少了尧年。一问,说是去了河南老家。说是他想借着放假时间,回老家看看。大妈听了,没好气的说了句:“就是个不省油的灯,过节也不晓得回来,还到处冲。真得要给他说一门亲事,早点把婚结了,有人盯着跟着才晓得好歹。”
奶奶精神越来越差了,就连说话也颤巍巍的了,头直晃,有点像不倒翁,见尧年没回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暗道老家什么都没有了,去了,找谁呢?又看什么呢?
等到祭过祖,吃过饭,喝茶时大爹才说出尧年去河南的具体缘故和时间。
原来早些天尧年上班时,由于旁边的工友操作不当,导致焊枪喷火,烧着了尧年的头发、眉毛、还将一只耳朵烧伤了。好在只是听力受了些影响,但并没有聋。大妈听完,当时就掉下了眼泪:“难怪这死孩子不肯烧电焊呢?原来这么危险。他爸,你还有什么法子,给他换个工种吧!”
“哎!这只是个意外,这样的事很少发生的。”大爹忙跟她解释。
“就这么八百年一次的,竟给我们尧年遇上了?”大妈很是不满的反问道:“这孩子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呢?不遂心的事一桩接着一桩。”大妈说完,十分不甘的抹掉脸上的眼泪。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奶奶连连念“阿弥佗佛”,脑袋不受控制的晃着,问道:“他怎么想起来要去河南老家看看的?”
“不知道。”大爹和尧信两人面面相觑,说真的,尧年心里整天想什么、琢磨什么、他们真得是一无所知。尧年其实并不像他表面那样大大咧咧容易接近,内心实质很敏感而又警惕的,并不是谁都能敲开他内心世界的那扇窗,一览无余的。
看来想知道他为什么去河南,只能等他回来后,亲自问他本人了。奶奶叹气道:“这坏小子,想一出是一出,真拿他没办法。”
唯独殷琦暗想:他是不是听奶奶说过老家的事后,特意回老家去找宝贝了?还在想着贩卖古董呢?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前思后想,气愤难平。只是不确定的事又不能说出来,憋在心里难受。
第二天周一到学校后,忽然想起这事,心中还是耿耿于怀,于是下课后哪也不去,一人独坐座位上百无聊赖的发着呆。这时,有几个同学正从外面打打闹闹嘻笑着追着打着进来,其中一个一路笑一路径直走到殷琦的面前告诉她:“殷琦,传达室里有你一封信呢!是从北方大学寄来的。”
听到前半句时,殷琦还一头雾水,心想:谁会给我写信?听到后半句时,豁然开朗:是远志。自己认识的人中,只有他在北方大学上学。但是他为什么会给自己写信呢?会有什么事呢?殷琦一路疑惑、一路猜测、一路快步向校门口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