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婆子的调笑,吴老夫人方才缓过神来似的,淡淡的指着底下跪着的吴情道:“起来吧,听说你为府里祈福,原该是个好事,只是你一人上姑娘家家的,总呆在那样清清淡淡的地方,只怕这性子就养的清淡了,却不好,所以我才与你们太太说了,让你回来,有那份心在家里祈福也是一样的。”
吴情又叩了个头,谢了老夫人,才由身后的十五扶了起来,低眉顺眼的道:“师太听说老夫人来了青州,原本应该上门拜见的,只是师太是方外之人,不便前来,刻意在佛前求了一封平安符,护偌老夫人健康长寿。”
吴情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个红纸包裹的东西,头微低着,两手向前举起。
低头的瞬间就瞧见一双粉色的绣花鞋慢步移了过来,随后接到手里,回身又慢步的移到了吴老夫人身侧,递到了吴老夫人的手里。
小冯氏脸色淡淡的坐在一边轻抿了口茶,没有说话。
齐瑞家的轻抬眼描了一会,也没有开口,一时间屋里只能听到偶有茶杯交错的声音,再与之相对称的就是三岁多的墨哥时不时的问句什么。
只是那声音小如蚊蝇,别说是离得远点的吴情,只怕那近边伺候的丫头,若不是低头刻意去听,也听不到什么。
过了一会,吴老夫人才抬手接了那道平安符,对于这样的东西,吴老夫人还是带有信意的,而且她原就是一品的国公夫人,对于吴情的话,本就没什么怀疑,那些出家的方外之人也要靠人捧场的,就是那京里的寺庙,要想香火旺盛,也常去她们这样的人家化缘。
吴老夫人微微轻咳了一声,夏婆子忙道:“老夫人怕是累了吧,老夫人自打来了这青州,到底不如在京里的时候自在,这一路上的旅途劳顿竟是这些天也没歇过来,又加上得之了九姑娘回府的消息,竟也是期盼的紧,如今坐了这半晌,又陪着墨哥闹了这会,只怕也该歇歇了。”
吴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吴情低头的时候就见到屋里几个小丫头的脚步快速的移动着。
齐瑞家的也上前,道:“老太太,昨晚有些走困了,要不一会让巧云丫头给老太太揉揉头吧,老太太常说,巧云丫头的手啊,是最巧的,那揉头的力度竟是不轻不重,最得宜,把咱们这一干人等都比了下去。”
夏婆子也跟着调笑道:“可不是吗,要不怎么说老太太最会调教人呢,瞧瞧老太太身边这几个得用的,哪个不是聪明灵秀的,只怕是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抵不上老太太身边的丫头受用呢。”
小冯氏这会也跟着起身凑趣道:“老太太,你这也坐了半晌了,墨哥我瞧着也有些困了,不若媳妇先带了墨哥回去,等回头墨哥歇好了,媳妇再带他过来。”
小冯氏说完就要伸手去抱墨哥。
吴情就立于一侧,对于小冯氏这样的举动,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真是难得啊,就算是为去了的孩子祈福,就算是心疼这捡来的孩子的遭遇,小冯氏现在的行为已是大大超出了以前她会做的事情。
吴老夫人被人如众星捧月般的扶起之际,似乎才想起来,吴情还立于一旁,指着齐瑞家的道:“行了,你也别在我跟前忙活了,九丫头才回府,她们太太最近也是精神不济,只怕剩下的事还没安排妥当,你去跟着看看,好歹是你的旧主。”
还没等齐瑞家的回话,吴情忙颤着声回道:“不敢劳烦嫂子,嫂子如今是老太太身前得力的人,小九一回府就听说老太太一路劳顿,少不得嫂子在老太太身前打点,小九不敢扰了老太太的觉意,那样的话,就是小九的不孝了。”
小冯氏也轻笑道:“咱们九姑娘出去这一趟,到是越发懂规矩了,到底还是庵里面清静,能静心啊。”
吴情也只低头回道:“都是太太教导有方,再加上在庵里这些年,小九诚心为太太、老爷,老太太祈福,为府里的兄弟姐妹们祷告,师太说小九心诚,所以才能净化灵魂,而且小九还算是有些惠根。”
说到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趁着吴老太太回屋之前,又道:“回老太太,小九虽然生在云阳,可是太太打小的时候就把小九抱到了跟前,那几年也是倾心教导,而且老太太每每从京里捎来东西,太太也从不吝于小九,因此,小九虽然没见过老太太,可是心理对老太太也存着敬意,在庵里的时候,小九亲自为老太太抄写了一部经书,并且供于佛前七七四十九日,只等着有机会能献给老太太。”
吴老夫人回转的脚步一顿,人老了,对这些东西总是信得多些,而且一般供于佛前的东西,都是被灵气熏染过的,比那些真金白银来的更得人心一些,至少吴老夫人现在对这些东西喜欢的紧。
点了点头,对着齐瑞家的道:“难怪你说这孩子是个有孝心的,回头你去把东西收了吧。”
看着吴老夫人转到了内室,小冯氏才带着下人还有墨哥一块出了吴老夫人的屋子,连着吴情也老实的跟在了小冯氏身后去了小冯氏的屋子,回到府里,除了要拜见吴老夫人,还得面见小冯氏,汇报这几年的情况。
小冯氏先打发了丫头把墨哥抱下去,然后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吴情道:“九姑娘这一次回来也算是风光无限啊。”
吴情一路随着小冯氏回房的时候,也偶有感觉几道不舒服的视线盯在了自已的身上,不过那些人都隐在暗处,竟没有现身的意思,吴情心理大概就能猜出这几人都是谁。
不过现在她没有精力去应付那些人,她还得打点好小冯氏,至少别让小冯氏对她起疑,一如在老夫人那里的恭敬一样,吴情轻声回道:“回太太,小九也为太太亲自手抄了一本经书,只是刚才在老太太那,不便拿出来。”
小冯氏轻点了下头,对于吴情的做法到是没什么怨怪的,虽说都是心意,可是当着老太太的面拿出来,多少就带着比对的意思,到时候再让老太太挑了理,那就不好了。
说到老太太来府里的这些日子,小冯氏也是心头有些火起,虽说是自已的姑母,可是冯家出事的时候却是真真的袖手旁观,没有伸一把力,这一点足以让小冯氏倍感不满。
而且吴老夫人虽然年岁大了,可是在府里一直被郡主压抑着,虽然是婆婆,可是郡主的身份在那摆着,就是婆婆也摆不起谱来,吴老夫人又是极有权力心的,很想管事,可因为娶的媳妇是郡主,这管事的权力自然就被下放了。
如今冯家的事出了,吴老夫人躲到了青州来避嫌,可是到了青州,这老太太才歇了两天就不消停起来,竟是想从小冯氏手里把管家的权利接过去,实在是让小冯氏有些恼火。
不过总算有一点让小冯氏还有些欣慰的,就是墨哥,墨哥的身份,别人能瞒住,可是吴老夫人是瞒不住的,虽然墨哥的年纪还小,可是冯家人长的还算是比较有特点,而且小冯氏也没打算瞒着吴老夫人,到底是冯家的一条血脉,她还指着吴老夫人活着的时候,替她把这事掩下。
小冯氏也不傻,墨哥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她就算是冯家的闺女,可是冯家现在这样,她也不能把自已的身家性命都搭理去,主要是到时候搭的是她一个人也不要紧,至少做一回冯家的女儿,她也对得住冯家了,可是她也有孩子,男人她也没心思管了,与吴老爷走到这一步,小冯氏要说再贪恋什么,那就是扯淡了,她如今能记挂的就是她自已所出的三个孩子,为了这三个孩子打算,墨哥的事,不能由她来背,得让吴老夫人来背,到时候她还得充当一个苦主,就算是真的事发,她也不过是个从犯,至少不会拖累自已的儿子,这是小冯氏的打算,所以在吴老夫人来的这段日子,她是极尽可能的让墨哥多去讨好她。
不过墨哥这孩子也是可亲的,与吴老夫人多少又带着血缘,这种天生的骨血让两人也是难得的亲近,小冯氏放了一部分的管家权,终于让吴老夫人同意把墨哥的事揽过去,就说这孩子是她让小冯氏接进来了,为了给去了的孩子祈福。
吴情偷眼瞧着小冯氏有些走神,也不敢去打扰,如今小冯氏的精神头与她离府的时候可是大不一样,虽说才四年来的时间,可是小冯氏的精神状态应该从冯家落魄以后就不一样了,而且吴老爷又不是省心的,瞧着这意思,只怕这夫妻关系又降到了冰点,就从小冯氏现在眼里的权利欲望越来越弱就能看出来。
其实吴情是不知道如今府里大半的主归了吴老夫人去做,小冯氏就算是有再大的权利欲望哪里争得过吴老夫人,所以不如息了自已的心思才好。
安顺家的也是在一旁候了半晌,见小冯氏只手拿着经书,却是没说话,便知道这是走神了,小冯氏最近经常这样,以往没人的时候,下人们也都避开一些,可这会九姑娘还在,安顺家的忍不住提了茶壶过来,给小冯氏换了杯新茶,道:“九姑娘这番心意竟是让太太感动的都走了神,说来九姑娘这一去,府里只怕最惦记的就是十四少爷了,每每都要问起九姑娘,如今十四少爷还没得了九姑娘回来的消息,只怕要是知道了,一准得跑到太太的院子里来。”
吴情淡笑道:“我与十四弟都是太太跟前长大,自然情份不同,这几年我在庵里,也念着十四弟,祈祷着十四弟身子健康呢!”
小冯氏缓过神来,也不想与吴情多应酬,她对吴老爷的心思歇了,对这些庶出的子女也没什么大的心思了,连着姨娘,只要不蹦达的越过她的底线,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了。
挥了挥手道:“行了,你的院子已经安置好了,我这会精神也不足,让安顺家的送你过去,回头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只管与安顺家的说,若是安顺家的不在,那书槐,噢,对了,就是齐瑞家的,原来就在你身边伺候的,如今得了老夫人的青眼,在老夫人身前当起了管事的媳妇,府里的事她也跟着管些,你去寻她也是一样的。”
吴情福了福身道:“小九知道了,太太安排的自然不会差了,不必再去找她人,小九先下去了,等太太什么时候有精神了,小九再来陪太太说话。”
小冯氏刚想说下去吧,不经意间瞧见了一直跟在吴情身边一身道袍的十五时,皱了皱眉头道:“虽说是师太给你的人,可是到底咱们府里也不是那庵堂,这样一身打扮,瞧着却不美。”
吴情一听,忙道:“师太说了,潜心诵经走的是心,不在于外,这些衣服不过是个装饰,回了府里,自然是入乡随俗。”
小冯氏这才点了点头,道:“以前只听说静慈师太是个脾气怪异的,却不想对你青眼有加,看来也是你的福缘,按说咱们府里进来的下人,自然要查清身家的,不过既然是师太给你的,我倒也是能放心,只是这样一来,她就不好走府里的月例了。”
吴情自然知道小冯氏话里的意思,走了府里的月例,就得受了府里的规矩,忙笑道:“太太说笑了,既是师太给小九的人,自然从小九的月例里扣。”
小冯氏点了点头,道:“虽说你人在庵里,可是这几年你的月例却是一分未少的都给你送过去了,连着四季的衣裳,后来是因为知道你在庵里那些鲜艳颜色的也穿不了,便都留在了府里,如今你回来了,那些布料都是现成的,回头让安顺家的都给你提过去,或是你自已做两件,或是让这个”一手指着十五,却不知道是叫丫头好,还是叫尼姑好的样子。
十五微垂着头,学着吴情之前指点她的样子,道:“太太只管叫我一声十五就好。”
小冯氏虽然有些不满十五没有自称奴婢,可是也知道十五不是府里卖身的奴才,便也不去计较,想了想,道:“既是这样,你就与小九一路过去吧,只是你虽不是府里的卖身奴才,却也不能仗着自已是静慈师太给的人坏了府里的规矩。”
这是下马威,十五和吴情心理都有数,不过只要能把十五不算是府里奴婢的事摘出来,剩下的,吴情也不计较。
十五自然也是点头道:“来之前,师太说十五的慧根不及姑娘,让十五在姑娘身边多学学,多看看,以后回到庵里自然不同以往,十五虽然没在大户人家呆过,不过该懂的规矩也会学好,还请夫人放心,不会给府里添麻烦的。”
安顺家的带着吴情与十五出了小冯氏的院子,一边往吴情的院子引,一边轻声道:“府里原本的地方是够大的,只是老夫人这一次过来,带来的人手比较多,一时间府里的房舍就有些紧张,九姑娘这次回来,只怕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不过好在咱们在青州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了,估计老爷这一任满了,就要调回了。”
吴情知道安顺家的这是给她打预防针呢,有了这话,只怕一会到住的地方,就是院子不好,她也不能挑什么了。
不过吴情原本就想着低调处事,低调做人的,能安安稳稳的偏居一隅自是再好不过,她可不想没事把自已的脑细胞都用在了后宅的算计中去,有那闲功夫,还不如拿两本闲书看看呢。
所以不在意的笑道:“到是让迎夏姐姐费心了。”
安顺家的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了,一时失笑道:“九姑娘以后还是叫我安顺家的吧。”
或许是记得以前吴情的情,这会小声提醒道:“老夫人最是注重规矩的人,姑娘才回府,有些事还不清楚,若是无事,也不必到老夫人跟前请安,就是太太那里,九姑娘也不必日日都去。”
吴情有些诚惶诚恐的道:“这样?”
十五微低着头,瞧着吴情装的一副心惊胆颤的样子,心理忍着笑,暗自佩服着吴情这变脸的功夫。
安顺家的一见,以为九姑娘是被自已刚才的话吓到了,忙小声解释道:“姑娘也莫怕,如今太太的心思大半都用到了墨少爷身上,再有个十四少爷要太太操心,所以在旁的事上,也懒得管了,至于老夫人那里,齐瑞家的与姑娘原就有旧,而且奴婢瞧着齐瑞家的也是个重情的,回头定会与姑娘说说,到时候姑娘就明白了。”
吴情微顿下脚步,有些感激的看着安顺家的小声道:“真是谢谢嫂子了,我在外这几年,对府里的规矩却是不知的,如今才回来,瞧着太太的气色竟是与走的时候不大一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以后如何行事,还要嫂子多多提醒才是。”
既是不能再叫姐姐了,那就叫一声嫂子吧,也显得亲近些。
安顺家的见吴情这般客气,心理也是一叹,府里就算是不受宠的七姑娘、八姑娘见了她们,现在也不比从前那样了,都知道太太的娘家倒了,连着她们现在也没这么大的脸面了,九姑娘这是才回府,不知底细,哎。(未完待续)